辇车停了下来,外边礼官高喊:“皇上驾到。”
李知珉牵着她的手道:“太庙到了,咱们下去。
钟鼓声悠然响起,李知珉牵着赵朴真,下了辇车,一步步踏着红毯走入了太庙内。拜过天地祖宗,李知珉从身边礼官手中接过了皇后金印, 授予赵朴真。
赵朴真跪下郑重接过金印,李知珉起身扶起她,钟磬声再次响起,庆贺礼成。从此往后,眼前的女子, 将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皇后,与自己同享这无上尊荣。
李知珉轻轻道:“今后,朕不会再有一事欺瞒于卿,也绝不会死在你之前,与卿共白首。
赵朴真看向他,目光柔软: 皇上这是……白首之盟吗?”她终于,走入了他的心吗?
李知珉轻声道:是。
楚王府中,李知璧走入房中,难得地看到母亲端正地坐在正中,一身盛装,居然是皇后大婚的礼服。
他心里掠过了一丝怪异,他们母子这段日子生疏冷漠,还为了他擅自请封元后一事一事吵过一架,没想到今夜她忽然如此举止奇特,他压下心底的诧异,行了个礼:“母亲,今日是封后大典,您穿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崔婉道:“我觉得,应该和你谈一谈了,咱们母子日渐生疏,如今回想起来, 我只一一心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好好问过你究竟想要什么,回想一生,很是惭愧。”她语调柔软,李知璧心中一沉,越发觉得母亲反常, 轻声道:“母亲言重了, 是孩儿不孝,母亲含辛茹苦都是为了我,是我不能达到母亲的要求。”
崔婉低声道:“算不上为了你,所以你不理解我也不奇怪,我是将对先帝的感情,都寄托在了你身上,于是给你强加了太多的责任和要求,我以为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和天下,没想到你却不想要。也是我没有好好能够带大你, 让那些腐儒们,误了你。”
李知璧终于问出了这些日子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母亲,孩儿只是不知道,孩儿,真的是先帝唯一的骨血吗?”
你当然是先帝的儿子,金尊玉贵的嫡脉。”
崔婉平静道,她觉得她应该生气,然而这一刻她却没有,她只是忽然也觉得累了:“是有人在你耳边进了谗言,误导你吧?因为我与李恭和有奸?所以你是李恭和的亲生儿子,所以他才这么猪油蒙了心一样的支持你?”
她睁开眼睛:“你心里有疑问, 为什么不来问我?对方算准了你的性格,知道母亲有奸,只会相隐,而你自幼习的是仁善,学的是无为,所以你不问,中了旁人的计谋却丝毫不知。”
崔婉深呼吸了一口气, 轻声道: 当年你父皇御驾亲征,分手之前我就已有孕相,李恭和那庶孽趁我醉后不备,侮辱了我,在我醒后,又以名节逼我不可说出去。后来你父皇战死,我本可以随他而去, 然而却为了你,苦苦周旋, 我找了东阳公主,联合她,与朝廷大臣们周旋, 才逼着李恭和立你为皇储。为了不被李恭和在宫里骚扰,我出家避开他,但又担心你被他所害,因此我使了点手段, 让他以为你是他的孩子,之后东阳公主倒了,我不得不与李恭和嬗和多年……这些年来, 每一步我都不敢行差踏错,就怕害了你。就算被掳西行,我心里也只有一个信念, 就是只要活着,只要能保住你,一切都还有希望。”
李知璧双膝跪下,忽然狠狠给了自己
“母亲!都是孩儿的不是!”他忽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双目落下泪来,崔婉扶住他的手,含泪笑道:“孩儿不必自责,你是受奸人蒙骗,如今想来,我是自欺欺人了,大势已去,我还非要强求,反而是害了你。平平淡淡才是真,你只要活着,过得自己快乐,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你去争去抢, 去和这些豺狼们争这一口腐食?你阿爹, 其实也是个性情极为恬淡的人,你和你爹其实一直很像,如果他能选择,他应该也是厌恶这权力顶尖处的争斗的,是我错了。”
李知璧抬起头,满脸泪水:“母亲!是孩儿无能愚蠢!都是孩儿,对不起您的忍辱负重,对不起阿爹,对不起祖宗天下!”
崔婉微笑着:“不必如此,我已想通,你今后,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画画也好,谈诗论文,游山玩水,想娶妻就娶,不想娶也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健康地,开心地,活下去,过你想要过的日子,卸下母亲给你带上的枷锁,好好过日子吧。
李知璧听母亲这话大有不祥之意,吃了 惊, 膝行两步急问:“母亲如何说这话?孩儿奉养母亲,母亲能想通,那我们母子安稳度日便是, 若是今上不容, 我愿辞去王爵之位,带母亲隐居远遁。
太迟了,崔婉心下微微叹息,轻轻伸手抚摸李知璧的头发,仿佛当日那个呱呱落地红色皮肤的婴儿还在跟前,那时候她满怀着希望,发誓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要留给这孩子。她细细端详着李知璧,轻声道: “我勾连上官贵妃谋害皇帝,已经事发了。如今楚王府外边,已经围满了兵士。我们是圣后嫡脉,皇上若是杀了我们,名声不好, 我和皇帝说了, 我自尽, 就说病死,他保证不会问罪于你,今后只要你无心帝位,他保你能平安到老。”
李知璧吃了一惊,扑上前去:“母亲!我去找皇上! 我和你一同隐居远遁, 再也不问世事!皇上一定会答应的,母亲!
崔婉轻轻摇头:“我已服下了毒药,你放心,不痛,睡一觉罢了。 外边早已被围上了,我们走不脱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比死了更难,孩子,我希望你能做好这最后一件事,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
毒已经发了,困意涌上来,崔婉含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脸,闭上了眼睛。
李知璧忽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崔婉病逝的消息传到了仙居殿。
上官筠端坐在大殿中央,平静地问文桐:“皇上让人告诉我这个消息,意思是让我效仿崔皇后自尽吗?”
文桐恭敬低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许你离去,对外说上官贵妃病逝,皇上同意了一还有上官将军上了折子,恳求饶你一命, 他愿辞官代罪。”其实李知珉开始是想要让上官筠无声无息地病死的,只是赵朴真终究是觉得命运颠倒莫测, 设若当初没有被顶替,今日的上官筠,是否就是养在上官家的她的一生?物伤其类,加上上官麟终究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子,上了折子求顶罪。她对这个大哥, 也是很有感情的,于是还是求了李知珉,放上官筠离去,对外只说病逝,从此天下再无上官筠。
上官筠笑了一下,脸。上表情冷淡:“皇后?是了,今日封后大典仍然如期进行了啊。
凤位初登,是要显示她的慈悲和宽仁吗?”她深呼吸了一下,尽量保持着庄重和傲慢,和文桐说话:我有几句话要转述给她,麻烦文桐公公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