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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饲龙(265)

作者: 葛巾 阅读记录

赵朴真摇了摇头:“咱们收的这些女学生,将来能参加女子科考的,能有几个?参加以后,能在朝堂上为官的,又有几个?她们在女学待不了一辈子,她们迟早要出去,知道世人对女子的轻贱。嫏嬛女学,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教女子们诗书歌赋,风花雪月。我想要的,是女学生们从女学里出去,能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技艺,能以弱质之身,一展所才。擅经义典籍,会诗书歌赋,能科举有机会与男子同站朝堂的,咱们给她们机会,但是更多的平凡普通的女子,咱们要给她们找一个出路,擅算,擅医,擅织,擅画等等都可以,更重要的是咱们嫏嬛女学出来的女学生们,能有那一股不靠旁人、不自轻自贱的骨气,自立于世。”

“你看这纺织机,我已命工部仿造之。南方一代,就靠这秘传的织机手艺,女子仅靠自己纺织挣钱,便可供起一家花用,钱是人的胆,也因此许多女子,甚至可以拒绝家族安排,自梳不嫁。因为她们已经不需要依靠男儿,便可自给自足了!天下女子,将来能衣食无忧专心读书的,毕竟是少数,这织布、算学、画画的技术,却是平民女子们的立身之途,唯有衣食不再仰仗于人,才有底气选择自己的路,不轻易被她人主宰。”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学》里的这些道理,不仅男儿适用,咱们女儿一样适用,读书能读到治国平天下,那自然是善莫大焉,然而即便是男子能做到这一处的也寥寥,从最基础的做起,致知在格物,是学算、学百工等等一切的根本,诚意、正心,则是学习的态度,修身、齐家,是个人的修养,踏踏实实的先从这些做起,方是女学的要务。”

她缓缓走着,神色舒缓,吐字清而亮,一个一个字都仿佛有力量一般,花菀脸色缓了缓,虽然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气鼓鼓继续道:“您不知道,贵妃娘娘带着典籍科那帮女学生,说要以嫏嬛女学的名义,在万寿节给皇上献礼,要写一本歌颂皇上东征西伐,收复两京的诗、赋来,结集呈上,说是只看诗、赋的好坏,其实就是隐隐将其他部不擅长诗赋的女学生都排除在外了!”

赵朴真顿了顿,一笑:“她倒是心思巧,这嫏嬛女学没有圣上的支持庇佑,是办不起来的,万寿节是该以女学的名义给皇上献礼,倒是我疏忽了。”

花菀跺了跺脚:“你怎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呢!这女学是你一手办起来的,现在她过来,还搞什么万寿节献礼,轻轻松松就将您的风头都给夺走了!到时候皇上一高兴,众人都觉得是她上官贵妃的功劳!”

赵朴真看着那巨大的布幅缓缓而行,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芒:“这有什么的,要献礼,就献一个大家都能参与的好了。”

花菀看了眼那布幅,颇为纳闷,赵朴真走进前摸了摸那厚实的毯子,嫣然一笑:“颂圣嘛,谁还不会了。”

第207章 不同

工学部的刘二妮这一夜激动得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在床上咯吱咯吱的,同寝的女学生杜荔娘实在受不了了,嗔怪她:“晚上吃太饱了?恁的翻来翻去的,扰人清梦!”

刘二妮道:“你知道今日姑姑们安排我去哪儿了吗?女学这边买了一个极大的织布机,能织出好大的提花布!可神奇了,因着我从前在家略知道些织布,专门叫了我们几个学生去帮忙。”

另外一位姑娘名唤胡芸儿的嗔道:“忒没眼界了,不就是个新一些稀罕一些的织机,也值得你这般燎了毛的猫儿似的满炕窜?”

刘二妮道:“你懂什么,试机的时候,德妃娘娘来了!就在我旁边看着我织布。她长得,可真漂亮,年画上的观音,都没她好看。”

杜荔娘先一怔:“德妃娘娘?”又笑了下:“这可是稀罕,她如今来得少了吧,女学里都传,说她才学比不过上官贵妃,只会一些百工算账之巧,自惭形秽,不肯来了。”

刘二妮道:“放屁!”她脸色通红:“她们懂什么!今儿那教我们乐理的花先生正和她说上官贵妃献礼的事,把咱们这些工学部不擅长诗词的工读女学生都排除在外了。”

胡芸儿怅然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这千秋节,我听说宴上文武百官,也都是要献上颂圣诗的,上官贵妃这个,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要怪,也只能怪咱们出身在贫苦人家,大字不识,如今来到这个好地方,能吃饱,能认字,能学点技艺将来出去谋生,已是知足了,那等在皇上跟前露脸的事儿,怎可能轮到我们平民百姓?那都是世家小姐们才配的,她们父兄,可都在高位。”

刘二妮却脸上放光:“德妃说了,她也可以筹备一份寿礼,到时候一起献给皇上,这礼,却是咱们不会写诗的,也能参与的!”

杜荔娘笑了下:“看你这激动的,今儿你们是看织机吧?娘娘该不会说,织个什么锦来献给皇上吧?这也太寻常了,咱们这些三脚猫的织布功夫,就算织出来个什么,怕是比皇家贡品差远了,那儿比得上她们的诗歌别致高雅。”

刘二妮摇头:“是织布,但是却是织一副锦绣江山图!娘娘说她先绘好了,再让咱们细细的织,定要织出一幅最美的锦绣舆图!”

胡芸儿吃惊道:“舆图?这可是军机要图,我听说过,哪儿都没有全的。”

刘二妮道:“娘娘可是太子生母,自然是有的!还有,你们没看过那幢织机,织出来的布宽阔平整,花纹又极为新奇,到时候那样大的一副织锦,定然是美不胜收!”她满脸痴迷,其他女学生却没什么底气,嘟囔道:“无非也就是些织布纺布的事,算什么出息。”

刘二妮却摇头:“你们错了,咱们实是不该自轻自贱,我给你们说,今儿德妃娘娘和花先生说了一席话,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说,嫏嬛女学开办,不仅仅是为了教女子们诗书歌赋,风花雪月,而是要是学生们从女学里出去,能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技艺,能一展所才,能有那一股不靠旁人、不自轻自贱的骨气,自立于世。”她将今日所听的话,句句复述出来,她记性颇好,说完以后,舍内的女学生们都沉默了,然后渐渐地有人底气不足地议论:“怎么可能不自轻自贱?都是些百姓们才做的活计,也没见哪个小姐们做这些。”

又有人反驳:“旁人轻贱又怎样,自己挣到了钱,确实不必受制于父兄,谁能管我嫁给谁?公婆也不能为难。”

舍中争论渐渐热络起来,然而,赵朴真的这番话,仍然是极快的现在工读部女学生中传播,毕竟这让她们感觉到了振奋和骄傲。之后渐渐也传到了高等专修部,然后上官筠,也听到了这一番话以及德妃组织织锦献礼的举动。蓝筝笑道:“如今听说也有不少女学生都极信她,说什么她不好高骛远,务实不虚荣,比那什么不能吃不能喝风花雪月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有用多了,如今都颇为推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