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起眼睛:“我当初觉得秦王比太子更好控制,如今看来,是看错人了啊……”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怎么办呢,妈妈……竟是有点后悔了,”她仍然和小时候一般,叫着柳婆子妈妈,柳婆子似有所觉,低头替她擦了擦汗,露出了一个笑容,上官筠却坐了起来:“胜败尤未分呢,我就不信,一个只是因为会生孩子才得到皇上器重的女子,能越过我。”
“我该去见见她了。”
赵朴真并不知道上官筠终于不愿意再这样默默地憋屈,她正站在校场边,看七斤打马球。
马场上热火朝天,七斤骑着一匹小矮马,身上穿着一套骑装,手里拿着特意改小的一把马球棒,尖叫呼啸着击飞了一只马球,球流星一般穿过柳条扎成的球门,七斤又发出了轰然的欢笑声。几个小内侍疯跑着跟着他,旁边骑在马上的上官麟也举着球棒大吼了一声:“不够有力!这样的力度随便来个人就挡回去了!使出你全身的力气!看我的!”他打着马飞奔了过去,身子微微弯下,大力挥击,动作凌厉,球噗地一下仿佛一道闪电打入了球门,他挥肌肉结实的手臂喝道:“就这样!”
七斤涨红着兴奋地小脸,又驾驭着那矮马反回头跑了回来,模仿着上官麟,再次击飞小内侍刚刚放好的球,发出了有力而简洁的声音,这一次动作却漂亮多了。
李知珉这日却是下了朝后惯例又留了几个臣子商议国事,因嫌殿内气闷,便带着宋霑、上官谦几个近臣登了万象神殿边游边商议近日朝务,万象神殿居高临下,视野甚好,却是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太子学球的景象。
宋霑笑道:“皇上国事繁忙,倒是上官将军这马球教得很好啊,太子身子骨看着很是健壮。”李知珉面上喜怒不辨:“昨日太子倒是和朕说了,说今儿要打马球,有德妃娘娘看着,也有侍卫跟着,朕也就许了,倒是不知道原来竟烦到了上官将军这儿。”上官谦情知自己儿子十分着紧这亲妹妹和外甥,心下微微发虚,怕李知珉怪罪下来,又恐他猜疑他们对太子别有图谋,忙躬身请罪:“是犬子无状,太过莽撞了。”
李知珉又看了眼下边脸上带着笑容的赵朴真,知道上官麟从前就和赵朴真熟识得很,且此人正气,倒不会就因为贵妃,反来谋害赵朴真,但心下仍是泛起了酸意,嘴上倒还豁达:“无妨,上官将军教得很好。”
到了晚间,上官麟教太子打马球的事却又传到了仙居殿,上官筠正在用晚膳,举筷怔了许久,才想起,当初哥哥对这个侍女,也是十分看重喜爱的,难道居然到如此地步,就连已经是皇上的妃子,还生了皇子公主,还能爱屋及乌?
蓝筝道:“国舅爷也真是太不避嫌了,从前在王府这般,也是皇上好性儿,如今在皇宫里还这般,娘娘是不是捎信回家里,让家里说说国舅爷才好,不然这算什么呢?哪有不支持自己妹子,倒去给别人做脸的呢。再说太子殿下,那也是金尊玉贵的,万一骑马的时候磕了碰了,到时候您可怎么做人。”
上官筠只觉得索然无味,将筷子放了,淡淡道:“大爷自有大爷的打算,不可随意议论。”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仍是浮起了疑云,自己哥哥,那是世家里养出来的大家公子,十四岁起房里就配了貌美年长的通房,就为了小爷们不会出去外头乱吃,知道规矩,可不是那等没见过女人的小门小户的男人。哥哥自己房里的丫鬟一个都不曾染指,如何倒为了这个赵朴真,如此鞠躬尽瘁,多年不忘,到现在都还不惧人言,不避嫌疑?赵朴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她回忆许久,却也只是隐约只记得那个女官曾经背书的样子,当时年纪还小,虽未长开,也算是很有颜色了,但那也是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虽说出挑,要论狐媚,还比不上那罗绮。难道,居然是个妲己妹喜一流的妖妃,竟真哄得男人们为她折腰?
第197章 冷嘲
嫏嬛书库里,女官们和几个小内侍分在不同的房间里井然有序忙碌着,上官筠没有让人通报,带着蓝筝,漫步走了进去,看到女官们皆十分专心,头都不抬,外边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是偶尔会有内侍搬着一摞书快步走过。
她缓缓走进去,走到中堂,一个女子端正地坐在那里,静婉如玉,眉目低垂,正在持笔写着什么,她身后的女官看到她进来,提醒她:“贵妃娘娘来了。”
赵朴真抬起眼,和上官筠目光相触,平静而坦然。
上官筠微微有些意外,赵朴真一进宫便一直避着她,皇上又如此煞费心思地藏着她,在她想来,这个女人身份低微,藏头露尾,必是心虚的,至少见到自己的时候,不该如此毫无愧疚。是谁给她底气呢?是因为生了太子?还是皇帝给了她许诺?
她走近了,赵朴真也盈盈而起,颔首含笑道:“贵妃娘娘。”侧身吩咐女官:“快为贵妃娘娘设座。”神态自然,四妃之一的德妃,与贵妃是平级,虽说贵妃明头上是贵重一些,但依礼她的确是不需要行躬身礼,站起迎一下,吩咐人安排位次,已算周到。
然而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连山南蛮女官而已,况且,连声客气些的“姐姐”都不喊,上官筠连压在舌头下的“妹妹”也叫不出来了,心下微微愠怒:“德妃不必多礼。”说完果然在上首坐下,环视了一番四周,见架上书整整齐齐,嘲道:“皇上果然知人善任,这书库的事儿,交给德妃来做,正是最合适不过了,德妃如今旧地重游,想必也十分惋惜这数千卷书毁坏大半吧,可惜,可惜了。”
赵朴真笑道:“还好,有宫里诸位姐姐妹妹们帮忙,也补全了一些,有些实在散轶的珍本,我当初记得的,便默出来让她们誊写,有些没见过,只记得书名的,却实在不能了,只能记下来,让人慢慢找去。”倒是实实在在再说修整书库的事。
上官筠道:“这一听就是水磨功夫,也只有德妃这样带过孩子的,才有耐心了。只可惜这书库就算辛苦恢复了,也只是继续藏在深宫中,就像德妃娘娘,原本过目不忘,有着惊人学识,如今却也只是锁在深宫里,满腹学识,无处可展,真是可惜。”
赵朴真含笑道:“这些书这么藏在深宫,是可惜了。我也不过是能做一点是一点罢了,毕竟才入宫,听说贵妃娘娘从前首倡女子科举,为天下女子谋了一个出身,之后又编出了《女四书》,为天下女子垂范,我也十分钦佩,只不知娘娘入宫以来,如今又打算做些什么天下闻名的事?”
上官筠微微语塞,女举和编书,都是她平生得意之举,然而入宫后,她每日忙于什么?主持宫务,繁重琐碎的宫务,加上里里外外的烦心事,竟忙得连看书都没了时间,细想起来入宫后,她竟是一无建树。她含笑道:“事总得一样一样的做,这么看来,德妃莫非是为这些书想好了将来的用途?莫不是要重操旧业,将这些书都放入春明楼,再开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