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微微错愕,眼圈立刻红了:“那不能见阿娘和观音奴了吗?”
李知珉仍然十分平静道:“可以,但是要等每日你功课完成了,你阿娘和观音奴都歇息好了,有空,你就可以去见见她们。”
七斤眼睛里含了一包泪水,难得他居然忍住了:“阿娘说我大了,和大人一样,该学东西了,要我和阿爹多学着,我答应了。”到底是孩子,说着说着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抽抽搭搭着:“可是我还是很想阿娘和观音奴……”
李知珉看他哭得很是伤心,一边哭一边还拿着他的袖子来擦眼泪鼻涕的,有内侍上前想要接手,他却挥手让人下去,静静等七斤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渐渐平静了些,才抱起他来直接叫人牵了一匹马来,翻身上去带着他在园子里跑了起来。
七斤大叫起来,李知珉抱着软软的身子,纵马跑得更快了些,到两圈马跑下来,七斤已经兴奋得满脸通红,叫得嗓子都哑了,李知珉看了眼时间,让人上了晚膳,慢慢地看着他吃了两碗,看他举止斯文,不咂嘴吐舌,也不多嘴多舌,饭菜不挑食,吃完以后吃了两块小点心,也不再伸手,心中暗自点头,又叫人备了热水,父子俩一起好好洗过澡,他搂着李知珉说了一会儿话:“明天父皇还带我骑马吗?”
李知珉道:“恐怕不行,明天父皇有朝会,还有些事要和大臣议。”
七斤有些失望说了声:“好。”并不闹,李知珉问他:“以前有人教过你骑马吗?”
七斤道:“舅舅啊,大舅舅带我骑过,还有三、四、五舅舅,九舅舅带我骑最多,但是阿娘怕他不稳重,老看着我。”李知珉知道这说的是应家的义子们了,心中暗自纳罕,也不知道应夫人究竟为何对赵朴真额外青眼,她亲女儿不是上官筠吗?难道只是因为应钦押了自己这门注?还是就算知道她已经给自己生了孩子,也还是希望能让她嫁给应无咎?当初在庄园意外见到她,事后也稍稍探查过,不过外人也只是知道应家多了个女儿,应该是收养的,应家夫妇十分宝爱。
虽然疑窦渐起,但他却没有想着从七斤嘴里探听什么,七斤唠唠叨叨又说了些庄子里的事,在他嘴里,外婆应该是应夫人,外公应该是应钦……公孙锷道她离开应家入宫之时,应家准备了十分丰厚的妆奁,这么算来,倒像真的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他忽然想起一事,当初曾许诺过,等一切诸定后,要替她寻找亲生母亲……然而如今实在太忙,又是战乱刚过,怕是更难查了。
难道,赵朴真是应夫人的另外一个亲女儿?那父亲又是谁?上官谦,还是应钦?
七斤说了一会儿话,就睡得如同一头小猪一般,丝毫不见在陌生地方以及和陌生人的拘谨,倒是和小时候一样好带好养。李知珉轻轻抚摸他呼呼的小脸,压下心头纷乱,想着且先往这个方向查一查。
却听到文桐轻轻走了进来禀报:“甘露殿那边环儿姑娘来报,娘娘也已歇下了,晚膳用了一碗淮山瘦肉粥,两片七宝糕,一小碟红油酸笋,小公主也睡得很好,没有闹。”
李知珉道:“用得少了些,叫伺候的人精心些,也别让她吃素,她身子不好,看她喜欢吃什么,好好做,进得香的,厨子有赏。”
文桐轻声应了,又凑趣道:“皇上今儿也进得香,向来是有太子陪着的缘故。”他壮着胆子道:“如今也过了好几个月了,皇上也略进些荤食?不然如今您这么没日没夜的批折子,太伤元气了,身子可熬不住,如今太子公主都得靠您呢,万一太上皇和楚王殿下赎回来……”
李知珉看了他一眼:“午膳可安排一碗蒸鸡子。”
居然听进去了!还是得靠德妃娘娘啊,人才来,王爷就多了几分生气,和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截然不同,文桐激动万分,耳朵都红了,连忙应道:“是。”
太子和皇上一同起居,让许多人都以为这位德妃深受皇帝隆宠,然而皇上却仍然一如既往的整日整日的都在前朝议事,批折子。
朝政的确忙,战后到处都抛荒,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人丁稀少,有人提出了迁丁,自然也有人提出反对,国库空虚,两税法名存实亡,也有人提出要废除两税法;更有人觉得夷狄已退,提出了削藩减兵的想法,朝廷每天都在吵,皇帝虽然是个冷面皇帝,在朝政上却从不因言问罪,只让臣子们充分讨论,老的文臣们都被掳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从前不起眼或是不找事的大臣以及新提拔的大臣,朝堂每日议政之时,倒像个大菜场闹闹哄哄,有人想在新皇跟前一展才华,有人则希望能趁机建下不世之功,有的则趁此机会拉拢党羽,排除异己。
下朝后皇上多半是留下几个要臣,在御书房一谈就谈到日落夕阳甚至深夜,根本不曾摆驾甘露殿,仿佛只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妃子,只是因为生了太子,才会以商贾之女的身份,得到如今地位。
德妃入宫仿佛只是小小一朵水花,激起的涟漪很快随着前朝的激烈争吵而被人遗忘。
第185章 蒸鸡
“有个老不死的上书,骂我哥不孝不悌,不想法子把太上皇和楚王解救回来,还有崔皇后,也被掳走了。”临汝长公主在甘露殿里一边吃着枣子一边道:“你这儿的枣子就是比我那边的甜!哥哥好偏心!”赵朴真哭笑不得:“长公主回来没别的事吗?怎的净往我这边跑,不去和您从前的朋友们聚一聚。”
李若璇翻了个白眼:“洛阳长安陷落,好不容易收复的,但是各家都被洗劫了一番,如今那些贵族豪门也是精穷,到处都不敢饮宴,还有母后,也不在了……”李若璇声音低沉了下来:“虽说都快一年了,但是皇上身上一直还服着孝,谁也不敢做这出头的椽子。”
赵朴真低头道:“那个骂皇上不孝的老头儿呢?后来皇上怎么处置发落了?”
李若璇冷笑了一声:“皇上才不发落呢,皇上就说他说得很是,他自己也旦夕不能寐,心忧父亲,只是青蕃那边开出来的条件实在太高了,如今朝中正无得力人手前去谈判,就给这位老大人安排了个和谈使者的官职,让他去青蕃谈判去了。”
赵朴真莞尔一笑:“其实青蕃那边应该也知道手里的人没用了,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皇上不可能放弃上好的耕地去满足对方的。”
李若璇恨恨道:“已经搜刮了许多珍宝带去了,还掳走了许多人去做奴隶,犹贪得无厌,带不走的还放火,长安、洛阳两宫内库所有珍宝,尽皆劫掠一空,那么多的珍本善本,全被一把火烧了。”她神色黯然:“从前来往的几家闺秀,有的被掳走了,幸免的也有被糟蹋了,匆匆忙忙嫁了人,如今就算是想要打一桌马吊,也凑不齐人了……”她之前还为自己和亲公主的身份羞耻,后来发现如今想找嘲笑奚落她的人,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