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只有禤海堂又喝了一杯酒:“从那时候我身上就没离过刀,只等着手刃仇人,如果有朝一日他能被我找到的话。”他面无表情,声音平淡,所有人却都感觉到了那一刻的刻骨森冷。
第145章 发动
随着学生们秋闱将近,赵朴真的产期也迫近了。
发动的那天是午后,赵朴真用过午餐,原是站在那里看花,忽然腹部一阵抽痛,然后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水自腿间流淌下来,她知道不对,立刻叫环儿:“环儿,我怕是要生了。”
环儿吓得脸色都变了,慌手慌脚地也不知道先做哪样,赵朴真笑道:“别急,之前不都准备好床了吗?先扶我过去躺下,再让学生们都散了先回家去,去让林妈妈请之前订好的接生婆过来,让老林头烧上水,再去隔壁请公孙先生过来。”
之后兵荒马乱一番安排,先把学生们都遣散了,白英白着脸回家不多时,白夫人便亲自过来了,还带了好几个老成妈妈。
白夫人听说羊水先出来了,连忙让妈妈们扶着给她臀部先垫上了枕头,让她莫要起身,之后烧热水的,炖催生汤的,配合着公孙先生诊脉下针的,几个能干妈妈有条不紊,立刻场面就稳住了,环儿也找到了主心骨,老老实实地守在了已经开始阵痛的赵朴真身边。
赵朴真躺着,倒也还好,阵痛间歇还能和白夫人、公孙先生道谢。白夫人笑道:“先生对我家丫头那样照顾,如今生产大事,身边又没个经过事的长辈,哪里使得,我们家当家的说了,这当口,我什么都别管,只守着你,你也放心,英丫头还嚷嚷着要过来陪您呢,我想着她还小,过来倒添乱,没让她过来。”又问她如今感觉,亲手拿了汗巾子替她拭汗,一边安慰她:“这头一胎,时间都长,您别担心,且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才好。”
公孙先生替她诊脉后,开了催产的药让人煎上,不慌不忙又在她手背上扎了两针,才道:“等疼得十五息一次,再让人过去叫我,我就在隔壁候着。”
赵朴真是亲眼见过他将橙绿救回来的,看他稳如泰山,心中也定了定神,笑着说谢了。白夫人也忙道:“我这次过来,带了上好的人参过来,公孙大夫说什么时候要,我让人煎上。或是有什么需要别的药的,只管说,我们白家羊城三十多家店铺,都听差遣!”
公孙锷摇头道:“先不必了,只先上催产汤,看看情况如何再说。”却是嘱咐了一番,便让公孙刃推着他回了隔壁自己的院子。
就在和产房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却已静静坐着一个人,脊背笔挺,面如沉水,却是本应远在千里之外京城庄子上养病的李知珉,秦王殿下。
高灵钧侍立在他身后,看到公孙锷进来,已经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小真儿怎么样?怎么好好的就发动了?不是说产期还有三天的吗?”
公孙锷淡淡道:“产期本来就是估算,前后差一个月的都能有,不过如今羊水先破,有些凶险,孩子若是不早些出来,会胎死腹中,甚而危及母体,因此我已下了催产药,尽快催产。”
高灵钧诧异:“你方才诊脉不是没说什么吗?”
隔壁呻吟声传来,清晰得犹如就在身侧,李知珉眉头皱了起来,便是从前最难的战局,他也不曾如此毫无把握。他一辈子未雨绸缪,只有今夜迫在眉睫却不知所措,从未经历,也不曾想过还有如此牵肠挂肚的这一桩事。
公孙锷道:“产妇第一次生产,本来就心里紧张,自然不能说了让她慌了更不好,好在白夫人过来了,有个能掌事的妇人在,产妇心定了,后边也能有些把握。”
李知珉忽然问:“羊水早破是什么原因?”
公孙锷道:“这原因可多了,胎位不正、骨盆狭窄、头盆不相称、羊水过多,都有可能,还有孕期若是用了不当的药,也有可能。”
“药?”高灵钧忽然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看向王爷,当初那碗饺子里头的长眠药,也不知道到底赵娘子吃进去没有,说不定喝了一口两口饺子汤也未可知……
李知珉下颚紧绷,冷冷道:“若要母子平安,以先生之能,有几分把握?”
公孙锷道:“都看产妇,产妇年轻,身体健康,容我施针,应在五分。”
“五分!”高灵钧吃了一惊:“如此凶险!”
公孙锷冷笑:“妇人产子,本就是鬼门关,便是平常情况,一切顺当,也只有八分把握顺产罢了,更何况如今是羊水先行,一不小心胎儿就憋在里头了。”他这时候忽然又来了一句:“特意过来,是先请王爷示下,是先保孩子,还是先保大人。”
高灵钧忽然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一般,李知珉面如寒霜,公孙锷嘴角含着讥诮薄凉的笑:“若是平日,我自然是先保赵娘子,到底也有平日里三餐饭食之惠,然而如今王爷不远千里过来,想必是极为看重这腹中胎儿……若是要保孩子,那我立时上重手法催生……”
“保大人。”
公孙锷被打断了说话,顿了顿,看了眼面沉似水的王爷:“王爷定了,那我也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先保大人,将来也有可能不能再生……”
“保大人。”李知珉再次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过去守着她,不必管我这边,一切只以大人为重,需要什么东西的,让公孙刃过来说即可。”
公孙锷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示意身后的公孙刃将他推走。
回到产房的时候,催产药已经起了效果,赵朴真已经开始一声接着一声的呻吟,全身的冷汗都已冒了出来,头发湿得仿佛水里捞出来一般。白夫人其实心里也略微知道羊水先出来有些凶险,如今看到这样也微微有些慌张,看到公孙锷,并不敢显露出慌张来,只是轻声道:“公孙先生不知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孩子出来快一些?孩子已足月,能早些出来最好不过了。”
公孙锷问接生婆:“胎位如何?”
接生婆道:“头朝下,已入盆,胎位是好的,就是胎儿好像有些大,我摸了下觉得比平日里见着的要略大些,怕是有点难,羊水还在陆续流出来,大夫,怕是有些不大好。
公孙锷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的墙,知道一墙之隔的王爷应当在那里听着,不慌不忙道:“我再给她扎两针,你们替她灸一下小脚趾外侧,再给她用一剂汤药。“”
接生婆应了,连忙又走了进去,公孙锷却又出来,命人煎药。
里头一声声呻吟声一次比一次密,眼见着天已黑了下来,白夫人这边的妈妈们已经手脚麻利地做上了饭菜,好让人用餐,却是无人知道,这正在努力挣扎要来到世间的孩子的父亲,在一墙之隔的旁边,焦灼着。
公孙锷却是想到了他没用餐,让公孙刃不着痕迹地多拿了两份饭食过去,只说是备着晚上要熬夜,公孙刃端了饭食过去,回来看公孙锷正在廊下盯着天色出神,里头仍然长一声短一声的呻吟着,他便轻声道:“哥,赵娘子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