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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饲龙(119)

作者: 葛巾 阅读记录

赵朴真低声道:“菀儿,你没觉得你师傅——他大概并不喜欢你吗?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让她去别的男子身边。”嫉妒会让人发狂。

花菀眼泪呼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是我一直想要赖在他身边,是我非要喜欢他。他觉得在王爷身边我才有出息,才能有脱籍的希望,可是他不知道我只希望和他朝朝暮暮,乐籍又有什么关系……和他一辈子就好了……”少女纤细的手背揉着通红的眼睛,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

赵朴真拿了手帕给她,低声说了句痴儿……却没有再劝她停止这样痛苦的折磨。之前一直觉得她和他师傅之前不对,如今才知道这后边原来是一厢情愿的痴爱。贱籍,乃是入罪之民,代代为贱,在泥沼中挣扎的贱籍师傅,忽然有朝一日收获了豆蔻初发的小徒弟宝贵而稚嫩的爱慕,不敢粗暴拒绝,却也不敢接受,这会毁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呵护,因此才想方设法用各种借口哄着她送往自己觉得最光明的路上走,不是伺候王爷,沦落到教坊,还要伺候更多不堪之人,倒不如踏踏实实到了王府,以花菀才色,尚有光明前程……为此他苦心编出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让这青春而固执的少女死心。

若是从前,赵朴真会觉得花菀幼稚可笑,而今,她却感觉到了感同身受的悲伤,你很喜欢喜欢的那个人,想用尽一切去喜欢他,他却不接受。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你还是喜欢他啊。

第93章 清静

花菀还没有定下来,一贯老实敦厚的云舟却有了好消息来,阮姑姑笑眯眯给她放了假让她回家议亲,众人才知道,她也只是脸红着说:“是远房表哥,小时候一同玩过,如今知道王府有恩典,忙忙地遣了姨母来说项,说如今做了点儿小生意,祖上也有些田地和铺子……父母亲也就应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众人只管恭喜打趣,又各自有礼相送,毕竟姐妹一场,热闹了几日,宫里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传来,李知珉却决定要去庄子上养病。罗绮要嫁,尚有许多事要安排,云舟回家待嫁,本来蓝筝倒是一贯掐尖要强要陪着王爷的,这会儿却又和阮妈妈说皇后娘娘之前交代下来的一个差使还没做完,恐去了庄子上不好随时进宫,丁香则这些日子针线做多了有些害眼病,告了假,于是最后陪着王爷到庄子上的就剩下赵朴真和花菀。

刚刚受过打击的花菀蔫头耷耳的,却也忍不住撇了嘴和赵朴真咬耳朵:“定是看着罗绮和云舟能公道正派嫁出去眼热,却又舍不得这头的富贵,心大心小罢了,要我说,她其实也就把王爷看成个能给她荣华富贵的物件儿罢了,等将来咱们都放出去了,树倒猢狲散,若是将来王爷不遂了她的意,还不知道她怎么对王爷呢。”因着李知珉交代过阮妈妈,众人都已知道赵朴真能放回家去找自己生身父母了,花菀既替她高兴又十分羡慕,赵朴真还有家可回,她却是全家抄斩的罪民之后,无家可归,只只有师父一个了,而如今连师父也不肯要她。

赵朴真只是低着头给李知珉收拾东西,花菀这些日子心里有事,也没注意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李知珉却是说走就走,当日立刻就去了庄子上。

这庄子名为绿猗庄,内外植了千竿青竹,却是当年窦皇后的嫁妆,她出身寒门,虽说嫁入宗室,家里却也竭尽所能掏钱在京郊置了所小庄子给女儿作为嫁妆,待到窦皇后封后后,手里银钱松动了,又加了些钱将左右的一些地买了下来,稍微扩建改修了下,但也极少来的,如今忽然王爷要来,庄子上的人都忙乱了一番,好在文桐和赵朴真等人也算是训练有素,脚不点地地里里外外安置了一番,总算是安排妥帖了。

空山寂静,竹叶萧萧,庄子上十分萧索,本来伺候的下人就少,一到夜静的时候,就显得分外冷清,花菀叫人端了热水来,看到赵朴真还在灯下拈着针对着个袜子,忍不住打趣道:“姐姐,啥时候你也拿起针线来了?从前不都是求着云舟姐姐替你缝的么?”

赵朴真道:“并没有,就是王爷喜欢自己穿袜子等贴身物件儿,如今他看不见,我想着给这外边弄一条棱边儿,同色的,外边看着不显,王爷一摸就知道哪边是正面了。”

花菀闻言凝目看了她两眼,看赵朴真还真是一心一意有些笨拙地在绣那纱袜的棱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这随军出征的一年多里,她又长开了许多,本来娇憨微圆的下巴已经变得微微有些尖。

她心里一动,低声问赵朴真:“朴真姐姐,你不会……喜欢王爷了吧。”

赵朴真手一颤,差点扎到自己手,她微微有些慌乱地看了眼花菀,少女情怀,到底是无法遮掩,花菀想了下道:“王爷待你,是真正好……也怪道你喜欢王爷。王爷——是个好人。”

赵朴真抿着嘴不说话,花菀却又犹豫着问:“那你,不回家了吗?”

赵朴真摇了摇头:“我还是想见我爹娘。”

花菀低声道:“都那么多年杳无音信了,你不担心吗……还有,其实王爷那么宠你,等王爷大婚封妃以后,定也给你个位分的,到时候让王爷派人去给你找家人,不比你一个人山长水远地回连山的强?”

赵朴真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觉得,嫉妒会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如早早儿的走远些,兴许……兴许时间长了,就会忘了吧。”

花菀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眼圈红红,勉强微笑道:“也是,咱们还年轻呢,哪能就往一条路上走呢,府外边世界大着呢,咱们也别死盯着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花菀又落泪了:“只是一想起将来不和这个人一起过,看着他娶别人,这心里,真不好受啊……”赵朴真不说话,这一刻,她也是这么想的。

庄子上的生活宁静自在,无人打扰,李知珉的起居也十分简单,每日仍然卯时即起,略用过点养生的燕窝汤羹,便让人牵引着在庄园里走上一大圈,直到背上微微透汗,便回了屋里,擦汗换过衣裳,便让人给他读上几段书,听一会儿曲子,然后便午休小歇下,起来再略略读写书,走一走,下几局棋,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有一日李知珉不知为何命人立了靶子,拿了惯用的弓来,要射箭。他眼睛看不见,只是蒙了眼睛,站在那儿盲射——自然是射不中的,几乎全都脱了靶,根本无人敢上前和他报靶,他射了几下,便站在那边呆呆立着也不知想什么。

赵朴真看着他站在靶子前怔怔的,不由心中一痛,当年自己和他去幽州微服私访,他在应无咎兄弟几个前露了一手,那时候锋锐毕现,可以说如同宝剑初发于硎,无坚不摧,也不知从前悄悄练了多久的功夫,如今却是都荒废了。

李知珉倒仍是那副淡漠的神气,伤心也算不上特别,放了弓仍然坐卧如常,绝不肯露出一丝孱弱神色来。倒是服侍他的身边人,都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