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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饲龙(10)

作者:葛巾 阅读记录

黄沅正色道:“这宫里哪有平静之地,皇后娘娘……出身毕竟和世族出身大家的不同,只想着一心服侍好陛下便好,却不知六局本为皇后娘娘统领,六局式微,便是皇后娘娘势弱,我们这些尚宫合计着,得替皇后娘娘办几件大事,才能让她知道我们这些女官才是她能真正倚重的。”说完她顿了顿,看顾喜姑的神色,显然是要等着顾喜姑问是哪几件大事。

顾喜姑摇头道:“在宫里这些年我只知道,离贵人们远点,反还能享个安然晚年,离贵人太近,反而一不小心便是连命都没了。”却是一心想着远离争斗,连问也不问。

黄沅面色沉郁,知道顾喜姑一贯怕事胆小,板正迂腐,很难争取,看了眼一旁的赵朴真,这事她已筹谋数日,突然看到这么个出挑的,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这等良材美质,仍是开口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命宫闱局和掖庭局牵头,在六局里选十二到十六岁之间的宫女才貌兼备者,进习艺馆修习,这事没有经过内侍省明发晓谕,只是召见了两局宫正,私下安排下来的,这事您有所知吧?”

顾喜姑轻声道:“这事林尚宫和我说过,大概是想着要侍奉贵人的,只是我家小真儿整日在书库里对着书,哪里习惯在贵人面前应答,性情上有些呆,不知变通,且书库里哪里离得她,因此并没有推举。”

黄沅看她一口气拒绝,悄声道:“去岁宫里放出去了一批宫女,如今各处宫女缺得紧,我们估摸着,皇后娘娘这是要为诸皇子选宫女了,朴真这样的才貌,推举出去,定是能入选的,将来服侍在贵人身边,无论是哪位皇子,能说得上话,您晚生也算有靠了……”

顾喜姑摇头:“你才见到她,不知道她是聪明面孔倔肚肠,其实很有几分呆气,说话也不机灵,笨拙得很,在贵人跟前伺候,怕是没多久便要得罪人,到时候不是福倒是祸事呢。”却是一点不让步,不肯将义女推上那风口浪尖,黄沅看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只得又安慰了她几句便起身告辞:“你这病我看着过几日定能痊愈,我这边暂压着不报,宽上几日,你静静养着,必是没事的。”

黄沅走后,顾喜姑颇为忧虑,晚上又烧了起来,赵朴真替她用凉毛巾敷额头,顾喜姑看她眼睛熬出了红丝,拉了她的手心疼:“你还是好好休息,别也熬出病来。”

赵朴真道:“没关系的,林姑姑说你的病要紧,如今安排了两个小内侍替我整书,差使并不累的。”

顾喜姑怔了怔:“内侍省动作这么快。”

赵朴真道:“其实内侍也有不少识字的,我看他们整书也很快的。”

顾喜姑低声道:“内侍卑贱,贵人都看不起他们,却又离不开他们,女皇之时重用女官,却也有几个心腹内侍,他们心思坚忍,受过常人不能忍的苦,又没有退路,服侍贵人们更一心一意,做小伏低,什么脏事都肯做。宫闱局的尚宫们总想着和内侍一别苗头,恢复从前女皇在那时候的盛势,其实是打错主意了。窦皇后……和从前崔皇后不同,她们撺掇着窦皇后做这事,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她们是想错了,以为窦皇后小门小户出身势弱,却不知道正是窦皇后势弱,所以才能在皇后位子上,窦皇后若是真的想强起来,反要遭皇上忌讳。”

顾喜姑病得昏沉,说话其实有些零碎跳跃,赵朴真其实有些迷糊不知道她怎么说到这上头,毕竟之前黄沅也是语焉不详:“姑姑是说给皇子选宫女的事情吗?”

顾喜姑长长叹气:“哪里是给皇子……我听说了,什么才貌双全,其实全是看长相,只拣生得好的,生得差一些的哪怕再有才华也选不上,竟是要绝色才行。若是给自己亲子选宫女,那都是捡老实听话好拿捏的,不多嘴多舌,干活麻利的,如今却只选长得好的——听说今年宫里要放出去许多宫女,东宫那边尤甚,有些岁数并不怎么大的都放出去了,出了许多缺。习艺馆那边,听说把之前给女皇守陵的徐尚宫召回来了——皇后,这是在给东宫选宫女呢。太子今年十五岁,是时候了啊……”

赵朴真想起那煞神,又想起那看起来很和气的太子,心里微微一抖,想着若是能去东宫,像花菀说的一样,是不是真的能有机会放出宫去,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遇到那煞神了吧?

顾喜姑拉了她的手,灯下细细端详她的相貌:“你小时候没这么招眼,如今长开来,着实招人了些,难怪黄尚宫见着就上了心——你别听信她的话,如今这时候到太子身前,绝不是什么好差使,窦皇后这是在坑太子,做得太明显了。不管是谁给她出的主意,都太笨了些,只怕就是那些自作聪明的尚宫们了,她们忘了,就算皇帝假装不知道,还有个东阳公主看着呢,皇太子那就是东阳公主的命根,哪里可能让人白白算计了去,窦皇后有皇上保着,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下边办事的……挑出来的那些宫女,更不会有什么好处,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赵朴真低声道:“姑姑说的是。”她知道顾喜姑是真心疼爱自己,说得也很有道理——可是,她并不想圈在这宫里,默默无闻地在书山中度过这一生,她自幼被圈在这一方宫墙中,什么都没有见过,书里写过的那么多地方,那么多物件,她都没有见过……

第10章 抉择

这日她在书库里理书,那煞神却又来了,仍是只带了一个人,穿着家常袍子,熟门熟路找了地方坐下,挥退了书库里其他人的伺候只留下了赵朴真,打量了几眼问她:“怎么书库里添了人吗?”

赵朴真看到他头皮就有些发炸,背上毛毛的,谨慎而小心地回答:“原本的司书姑姑生病了,内侍省那边遣了人过来顶缺儿。”

李知珉没有继续问下去,赵朴真看他有些萧索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是要看书吗?”

他点了点头道:“柳公原的《蓝关途记》。”

赵朴真略略曲膝应了,转身走进去不多时果然捧了个匣子出来,李知珉接了书翻了翻,他今日心中不快,有些看不进去,转头看赵朴真站在一侧,目光在屋内逡巡不知道在找什么,心中一动,问她:“这书你看过吗?”

赵朴真回过神来,低声道:“没看过……不过柳公原,是天照年间被贬谪流放,后来圣后没在了,先帝为他平复,亲自三顾茅庐请他,他也不肯入朝。”

李知珉换了个问题:“平日里爱看什么书?内文学馆的学士给你们讲什么书?”

赵朴真依然谨慎地斟酌着回答:“并没什么爱看的书……姑姑说我们认得几个字,贵人找书我们能找到就好,文学馆的学士们教的《女训》《女德》,也不许我们看杂书,说女子看了杂书便是不安于室,经义是进学治世所需,我们女子不必科举,只捡着诗书让我们背诵,将来也可教导儿女……”她没有说自己因为好奇还是在书库里浏览翻阅了许多书——只是书库里的书浩如烟海,她不过是随手翻阅,所得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