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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罂粟花开(42)

作者: 周梦/周坏梦 阅读记录

“临难而不失德。天寒霜雪,方显梅之国色。”叶少游轻轻道,“我的笛音不伤人。”

我反问:“你饿吗?”

他微诧的点头。

“知道梅花是怎么死的吗?”我冷笑道,“是被自己冷死的!天寒霜雪,除了傲梅怒菊,另有更多的无名野花开在人所不见的角落。它们要活下去,会选择人迹罕至的山野,会选择泥泞瘴气的沼泽,即便扎根于悬崖落土于肮脏,也会耗尽生命绽放。悬崖巉岩要倾覆它,它就伸展根系,抓牢脚下所有石土;毒瘴烂泥要吞没它,它便烂漫全境,彻底改变沼泽。”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妇人失贞羞愤自缢,将军拒降拔刀自刎,他们有节操,他们都死了。”我把玩着碧海潮澜,又问,“你饿吗?”

叶少游苦笑道:“我饿。”

“你很快就不会饿了,追我们的人来了,他们身上有钱。”我将碧海潮澜还给他,“让我听听南越笛仙的乐音,不伤人的乐音!”我虽仍可弹奏,但势必会牵动内伤,而我还很好奇叶少游的笛音。

叶少游犹豫再三,听到车外风声异样,还是接过了碧海潮澜。

这是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甲修剪的整齐圆润,手背上的青筋都很文弱,于白皙的肤色下淡淡的绿,但这双手一接过笛子后,儒雅文弱就消失了,我能想到的词就是神奇。

叶少游的手指很长,甚至连作为乐音禁指的小指都长约接近无名指。典雅优美的双手扣在笛身上,碧笛凑近唇边,还未出一音,我便觉着周遭环境的改变。似乎已不再身居马车,仿佛脱离了逃亡路途,一片似幻似梦的乐境不可思议的出现。轻轻的一声笛音,拉开了朦胧覆盖在乐境上的薄纱,景色逐渐明艳起来。蓝天白云,原野万顷,鸟语花香,温暖柔和的气流洋溢。

这是我第二次聆听叶少游的笛曲,上一回擂台门前他用碧海潮澜硬是奏出了不适笛乐的筹边楼,出神入化的笛艺也只令我赞叹,但这一次他的笛声却叫我心怡神飞。他只用了固气期的一成气劲,可以说微乎其微,偏偏这一缕如丝若烟的气劲,却能无任何障碍,扣开人的心扉。

一首无名笛曲,却比世上任何笛曲都出色,甚至胜过笛曲中的经典,叶少游一曲成名的百鸟朝凤。它犹如和风细雨,润泽世间,粉蝶扑飞入掌心,细沙摩拭过脚心;它宛如母亲对婴儿的亲吻,爱人之间最简朴的抚触,轻轻打动心房最柔弱的部分。

春困渐涌,我骇然明了,他所谓的不伤人却能影响人的乐音,原来竟是催眠曲。

温情敦厚的乐音,春暖花开的乐境,这世上何人能拒?

以微弱胜强劲,当世又有几人能做到?

就是这样的笛乐,他却要毁了笛子。

马车不知觉中停驻,车后追来的人只余二人,而他们的脚步显然也放慢了,放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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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抵御叶少游乐音者,修为起码达到区分高手和一流高手的乘气期。我抓紧了妃子血,定神凝气倾听笛曲,却始终找不到切入的折点,偶尔几音凌空,我也下不去手破了他的音境。

叶少游的乐音手法与我截然不同,正如我们不同的乐音效用。他的极自然,仿佛气劲与乐音水乳交融,他即是笛,笛即是他,轻柔毫不强发气劲,而我倾近全力强发气劲还不够,还总想让乐音充斥更多气劲。除此之外,我另震惊的发现,他的气劲流露与天一诀乐音相似。七重溪上侯熙元的古琴根本不能算乐音气劲,他只是仗着乘气后期滂湃的气劲,配合上乐音,令人错觉乐音伤人,但叶少游却做到了真正的乐音糅合气劲,而我先前一直以为只有天一诀的心法才能修炼得出。

我不得不感慨,南越音痴的天赋惊人,叶少游以他乐音上的造诣和心境的净澈,创新了武者乐音。望着他沉浸笛乐不知食玉炊桂,我再次清醒的意识到,云就是云,泥就是泥。

追来的二人越来越近,距离数丈后却停了步子。我判断他们的任务不是捉拿我们,而是跟踪。

我无声的推开车门,但动作还是惊醒了叶少游,他干净的收了笛曲,抬头问道:“他们都睡着了吧?”

就修为而言,音痴还是很弱啊!我道:“都睡着了,我找谁要钱?”

躲在官道旁枯木后的二人突然发力狂奔,竟是逃跑,我哭笑不得。

“啊?”叶少游这才知道还有二尾漏网之鱼。

“你催眠了一堆人,我吓走了最后的二个。看来上天是不会白掉银钱给我们了,可惜你那一曲美妙笛乐,连讨个赏的份都没。”

我跃下马车,解开缰绳,叶少游也跟着下车,却木了一刻才道:“你……你要偷马?”

我拍醒打盹的黑马,淡淡道:“借来一用,到临川就放了。”

叶少游还要罗嗦,我冷冷道:“你不想追上来的人都死在我手里,就跟我一样,借马一程!”

我翻身上马,叶少游犹豫了一下,也上了另一匹马。

这一招很管用,如法炮制,到了临川,我又将他骗上船,骗他穿,再骗他吃。

当叶少游身穿一袭下人的粗布衣裳,压抑的坐在我面前,我问他:“还饿吗?”

他沉声道:“我很难受。”

“只吃了几口粗茶淡饭,换了身衣裳罢了。”

他默了半响,然后问:“哪来的钱?”碧海潮澜还在他腰上,他断定我卖了那二匹马。

我道:“卖你的钱。”

他一怔。我补全道:“卖你衣服的钱。”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笑了笑,转目缓缓东流的江水。我是骗他的,他的雪裳虽好,仓促之间也换不到几个钱,我卖的还是马。阔绰公子不知油盐价,谦谦君子最好骗。

“黎姑娘,我们是去大杲吗?”他这一句话破坏了我沉静许久的心绪。

我缓缓道:“叶公子,到了大杲后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忘记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江湖儿女多身不由己,不要问原由,只要知晓我不会害你就是。”无论我是否回大杲皇宫,一但踏入大杲境内,就等同落在那人眼线之中。侯熙元与我没有关系尚且要杀叶少游,而那与我有关的奸人会放过他?最安全的莫过于从此再不相见。当下我冷声又道:“你我本非同路人,到了大杲后你凭着碧海潮澜自个回南越吧!”

叶少游睁大了双眼。

既然已下决心抛他于大杲边境,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先传他天一诀乐音。

“还不知你我是否能成功跑出西秦,我将我的心法心得说与你听,你记下后自己琢磨……”

“不!”他打断道。

“我内伤未愈,再撞上几个天星七子那样的人,我定然不敌。你想想你我被人追上的下场!”

叶少游眼眸一暗。

我低低道:“一生万象,品物流行。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隐一现,一仆一起……”

卷五;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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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将自己研修的乐音心法说与他,还将天一诀的总纲说了。这浸染我族人鲜血的绝世武学,我曾视为生命,曾坚信学成之后定能报得血仇,但它却一度使我失望。我用了六年的时间不过修到固气期,还不如奸人年少的成就。我用了九年多的时光,方才从叶少游身上恍然大悟,一个心底充满仇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领会不到天一诀的精髓。这便是我只知一,不知天的原因。我的心里只有仇恨,我的眼只能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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