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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罂粟花开(145)

作者: 周梦/周坏梦 阅读记录

“不久后我才发现,她平素不笑,就是为了一笑的时候形成鲜明的反差。这是个有本事把一分力气用出十分力量的女人。其实她还真不是个美人,她的笑若见多了,也就不希奇了。她对墒太治守的公子笑,改变了她卑微的命运。她对我笑,救了她自己一条性命。”

酒早就温好,却没有人在意。

“她很有心计,第一次侍寝就对我流泪。”

我心一动,他抚摩着我的腰道:“你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你在意的是我,她在意的是她自己。她和我的母后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但她不知道这世上并非什么都可以要到。用虚假的眼泪来打动我,倒不如劈开双腿,老老实实的有滋或者无味的交欢。”

“事情就是这样。”他不再说往事,“你很冷吗?”

“不冷。”我说,“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老了,而你为何看上去还如当初一般模样。”

他笑了笑,搂紧我贴着我后背道:“为我弹一曲琵琶。”

“什么曲子都可以吗?”

“是啊。”

我从他怀中起身,单薄的白绸衣摩擦出窸窣音,是他的手隔着绸衣的留恋。

卷十七;15

15

琵琶声悠长,当日对罗玄门众人奏响的花间语,此刻乐境已然不同。点点朵朵,一望无垠的春花悄然开放。花开惜声,花落无痕。没有低沉,更无轰鸣,一声复一声,柔指滑弦。梦里落花水中映花雾里看花,世间柔弱的花草,倾吐靡靡之音。

他一眼不眨的盯看,而我从乐音中见着了玄衣飞扬的他,花影在他身旁黯然。

曾记,曾记,人在花下葬骨。语的岂不正是他?

当日未能弹奏的最后一折,如今幽然而响。他在花间魅惑众生,他在花下孑然一身,而我要将他从花泥里挖出来。

指飞腕颤,接连不断的叠音,用的不是指法,不是气劲,而是全身心的投入。

西日昌,你听见了吗?你看到了吗?你感受到了吗?给我出来,出来!你能将我从仇恨中一步步拉出,你能将我自少女变成少妇,你能将我由冷漠温到有情,你自个为何不能出来?

你还要杀多少人?你还要作多少孽?你还要制造多少悲惨?

琴声不觉纠缠,弦音犹如互搏,跌宕起伏却始终不能令他动容。炉火跳耀了下,原是酒沸了,激出一汩水花。我突然收音,抱琴膝上以双手覆盖。这一曲花间语,到底葬的是我自个。我缓缓抬起头,若无其事的道:“我陪你,下地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无恶不作。”

他大笑:“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大约反被梦得带坏了。”

我放下永日无言,向他走回。他低低的道:“世间本就是地狱。你想明白了就好,不用勉强……”

我一把扑倒了他,压在他身上,掀开他的衣襟,仔细的端详。透过那片白皙的胸膛,我看不到丝毫起伏,他安静的平躺在虎皮上,枕着虎头,由我看着。

门外响起突兀的脚步声,陈风在外禀告:“陛下,西秦有消息了。”

西日昌突然坐了起来,将我的头按在他胸膛上紧贴。

“说!”

“西秦西部大乱,顾氏后人联合数名豪强谋反,蚕食西疆。”

“尽快核实。宣王伯谷、万国维还有花重速至昌华宫!”

陈风奉命而去。西日昌握住我双肩,眸光流彩道:“自我得了你后,一直都顺风顺水。你才说要陪我杀人放火,转眼就传来西秦内乱的消息。我本不信什么命说,但如今不得不信。我带你回大杲,皇兄就入彀。我放你去西秦,唐洲就攻克。我带你去晟木纳,回来就捎了花重。姝黎啊姝黎,打仗打的也是运气,你是个好运气的女人。”

我置若罔闻,整理好他的衣衫。

王伯谷和万国维还未赶到,花重那边却先传来坏消息。菊子病重。陈风道苏世南已经赶了过去。西日昌交代陈风留守昌华宫接待二位臣子后,带上了我匆忙赶去看望花重。获悉西秦内乱的喜悦从他面上消失,阴沉同夜一般深。

花重住的不远,就在宫廷外槐榴桥。虽然只要出宫就可见着,我却连着二年没有出宫门一步。二年间,我只在地宫见着他一回。

槐榴桥下,宫廷侍卫已先至守卫,我跟在西日昌身后,被侍人引入房中。苏世南正在施针,花重仰面朝天,长发披散于床榻,发色竟全灰了。衣袖之下瘦骨嶙峋,肤惨白指甲发紫。

“是朕害了你……”西日昌在花重床边喃喃。

花重勉力一笑,显然并不认同。

苏世南下完针,与西日昌到房外会话。我留在花重身旁,他难以开口,只睁眼盯我。我对他默默点头,他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他便阖上了双眼。

房外二人的言语我能听到,苏世南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请陛下节哀。”

过了片刻西日昌才道:“前几日看他还好端端的……”

苏世南斟酌道:“恕臣直言,花重半为地宫耗尽心力,半为不面对南越。如今天下局势日渐明朗,花先生不想再拖命了。”

我心头发苦,花菊子谋略之阴毒,无人可及,但就是这样的一位谋士,却不愿看到天下最后的结局。荣华权重,他一度放弃又无比接近,人间善恶,他深知其味玩弄股掌。半生阴险的他,其实心底里始终向往着仁善,他对叶少游之心就是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深埋于阴谋毒计之中。他活得太明白了,选择这时候辞世,早把身后事处置妥当,早将想做的尽数都做了。

他对得起叶少游对得起南越,也对得起西日昌对得起世人。他唯一对不起的是他自个。一生无侣,生平最重的友人视他为洪水猛兽。可是,他又活得何其洒脱?来去自由,生死从容。

我很羡慕他。

卷十八;1

卷十八春城无处不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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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花重病逝盛京。隆冬之际,雪花送葬。平素几乎不见他穿过白衣,入殓却是一身素白,秀骨清风。他的头发最终银白,如他的生命最终抽离了黑灰。西日昌亲手为他插上了那枚簪子,当日他簪花问意,后经我气劲微曲的簪子。

花重一直没有正式踏入大杲朝廷,至死他名义上还是南越士人。大杲和南越二国各界对他褒贬不一,只纠结于他是否变节,却不论他的才能。正如那枚簪子一般委屈,但主人从不在意。

我看见西日昌愤恨的撕破了南越的文书,能令他真正尊敬佩服的人,当世或许只有花菊子一个,而南越王竟拒绝花重魂归故里。

我拾起一地的碎纸,冷漠的道:“此后再无顾忌,撕破了接下来就收拾收拾。”

西日昌盯看我许久,才道:“你留守盛京,什么都不要管,宫里生杀由你决定。”

我也盯着他道:“我,请战西秦!”

他起身走近我,却是甩我一记响亮耳光。我没有去捂红肿的脸,听他斥道:“你有几条命够玩?留在宫里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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