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夫记(363)
澹台灵看了看桌上的那些纸张卷册,坐下来道:“事情已快平息,无人能左右大人的意愿。”
这回答方式,是默认了她之前的问题。
婠婠的心甚是发闷。这些年相处下来,她与这些四门中人有如一体,同进同退,同吃同行。她以为她与他们的关系似亲似友,但在他们眼中却不一定是这样一回事。
她万般小心着他们的安危,他们却好像不曾考虑过她的安危。
事情不是她所平息的,她的意愿能不能被左右竟是在旁人手里左右着的,这算什么不被左右?
婠婠默了默,道:“阿灵,我不比你聪明、想的长远,许多事情我都信你,可以说这四门的事务实际都是你在打理。四门交予你,我也放心。”
澹台灵甚是不解的道:“大人何出此言?”
婠婠反问道:“我继续留在北都还能有好下场吗?”
澹台灵怔了怔,即刻起身来向婠婠拜道:“我确是想过,咱们留在北都大人也许会面临如此境况,只是不曾想到会这般难解。”她顿了顿,又道:“定北侯并非良人,大人总也不能一生都为他耽搁着。”
婠婠道:“所以我就要用我的婚事来保你们这两方的利益?”
澹台灵摇头道:“我未曾如此想。”
婠婠道:“你喜欢如何想,那就如何想。我现在不乐意跟你们玩了。”
四门本就不合,迫于生存方才强捏到一处。这些人互相间能有什么情谊,与她又能有什么情分。同她有情分的不过就只有天门的那些人而已,但这情分在利益面前又值什么?
婠婠此刻觉得自己当真是蠢到了极点。不止蠢,还通身的散发着圣母白莲花的气息。
她没有对不住四门里的任何一个人,她对不住的是凤卿城,是她自己。
这些人喜欢怎样就怎样,与她有什么关系。
澹台灵见婠婠这神情语态,便觉事情严重。她再次的郑重拜身,说道:“眼前这种局面实非我们任何人之所愿。大人知我重我,待我恩深义浓,我未曾有过半分不利大人之心。”
婠婠道:“有没有都不妨什么,即刻起四门便交予你。”
澹台灵默然了片刻,道:“大人莫不是认定了我们是存心将大人置于危境?”她笑了笑又继续道:“大人方才说将四门交予我,我心中确是摇动。可我也知道一个义字是如何写的。
当初大家想着留在北都,为的不过是有个稳妥的容身之所。官家要倚重四门,就不会有谁敢与咱们硬做为难。
大人细想,若大人没有与定北侯一同消失那样久,眼下的局面亦不会如此难解。”
婠婠听罢后说道:“说的好生有理。若当真如此,我这心也不至太凉。若当真如此,你就还是接下四门罢,我这点心机实在不适合留在北都。”
澹台灵很是干脆的道:“大人若想走,我便跟着大人走。”
婠婠一愣,“你跟我走?”
澹台灵将声音放的更加的低,近乎无声的说道:“大人莫不是想回汴梁?定北侯并非良配,以大人的心机脾性怕是要吃亏的。我不跟着,实在不能安心。”
她这反应到让婠婠意外到发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忠烈夫人的手札
婠婠忍不住啃了两下手指。
她刚刚才以为四门中的这些人待她没个什么情分,怎么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好像自打脸了。澹台灵那话倒也当真有理,眼前的局面难解是不可控的突发,而非大家一早就料想到的。
错综复杂的利益牵扯、仇恨亦或胸中抱负,这些与情分相比孰轻孰重?她先前所以为的那些也不是没道理。
越是琢磨,婠婠便越觉得事情复杂。
许是要下雨,空气里泛着些湿黏。风一阵阵的吹进屋里来,丝毫没有清爽之感,反倒叫人越发的发躁。
万般纠结郁闷中,婠婠端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一口,就此放弃了思索。
没有那脑筋何苦白费力气。而且她为什么要用自己所不擅长的技能来行事!
不管旁人如何,她只无愧于心就是。至于四门令,她如今是不打算交予任何人了。投鼠需忌器,只四门令还在她手里,她便能得安然。
想到此处婠婠忍不住叹了叹。她做过的亏心事怕数上几个日夜都数不完,如今却要求个无愧于心,魔障了不成。
澹台灵提了一壶热茶过来,倒去了婠婠茶盏中的半盏茶汤,重新的斟上一盏热茶。
婠婠端过来慢慢的抿着,茶汤的清香一寸寸的熨帖着方才那被凉茶激出的微冷不适。半盏茶下去,微微有些发汗,婠婠觉得畅快了许多。
身上畅快了,心中也通透了些。她不怕亏心,她怕的是亏情亏义。
婠婠将剩余了半盏茶喝下去,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外面遥遥的传来赵子暄的声音。
澹台灵亦是听到了,她即刻动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换上一卷营造图摆好。她的动作轻无生息而又快速非常。她将一切都收拾好后,又过了好一会儿赵子暄方才走到门前来。
他这次带的人多了些,却还是依旧的将随从人等留在院外,只一个人行进来。
见过礼后澹台灵便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了婠婠与赵子暄。
婠婠到了一盏茶给他,问道:“官家此来何事?”
赵子暄接了茶放在桌上,道:“明姐姐这几日怎么都不见人影?”他自袖间取了一只布包递予婠婠,又道:“今儿往刘大人那里去,路过这里刚好给明姐姐送过来。”
婠婠接过那只布包,先是纳闷道:“什么东西值得官家亲自送。”
“凑巧。”赵子暄指了指那布包,道:“正要出门的时候送来的。”
婠婠打开那布包,发现里面包着的是一本厚厚的书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样子很是普通,边角处还有些卷折,封面之上素素净净半个字也无。看不出到底是本什么书。
婠婠翻了两页,发现里面的内容杂七杂八的,山川游记、药理丹方、杂事琐物、花销账目......甚至还有信手的涂鸦。
婠婠抬起头,满眼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赵子暄道:“忠烈夫人的手札,里面记着医治失魂症的医方。”
婠婠愣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忠烈夫人曾在北地丢过一只背箱。过了那么多年,想必难寻的很。”
赵子暄道:“的确难寻,我托人寻了四年才寻到这本手札。”
婠婠又看了看那卷手札,明白了他的用意,“官家要治我的失魂症?”
赵子暄笑道:“明姐姐难道不想治?”
这哪里是想不想的问题,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问题。
婠婠将那本手札合拢,重新的包好,认真致谢道:“多谢官家。”
赵子暄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婠婠顿时想嘬牙花子。心里莫名的有些负罪感。她谢他其实不是为了那失魂症的医方,而是谢他寻到了忠烈夫人的手札。她是故意不谢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