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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事务所(60)

钱钱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宗教告诉我们,只要虔诚地信仰神,神就会给我们带来好运。而且我们找不出一个反例!假如我们得到了好运,那是神的眷顾;假如我们没有得到好运,那是因为我们对神还不够虔诚。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它都有它的说法,只要遵循它的逻辑,它就永远无法被证‘伪’!”

钱钱更加懵了。

韩闻逸又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道理和宗教是一样的。绝大多数的道理都在告诉我们一件事: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就会变好。如果我们没有变得足够好,那就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努力。我们应该再努力,更努力,拼命努力,就像我们应该对神虔诚虔诚更虔诚一样……你看,这和宗教有什么区别?照着这一套逻辑,它就是永远都不会出错的真理!”

钱钱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却不能认同:“你这才是歪理吧?大道理怎么能跟迷信相提并论?难道做人可以不需要努力吗?”

“不,我不是说我们不需要努力。”韩闻逸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而是说,我们可以不用被所谓的‘真理’绑架。”

钱钱又是一怔。不用被真理绑架?

“就好像当我们交了好运的时候,我们可以感谢神明的恩赐。”韩闻逸笑了笑,“但当我们交了厄运的时候,我们大可不必归咎于我们对神明还不够虔诚。因为……这就是人生,不是吗?”

钱钱半天没吭声,韩闻逸这套哲学辩证法绕得她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她思考了半天,好容易把逻辑给理顺了之后……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忽然被触动了。

韩闻逸是在告诉她,努力可以让人变好。可人不够好,未必是还不够努力。

韩闻逸是在告诉她,不必过于自责。

好半天,她终于露出了晚上出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哥,”她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参加过辩论队?”

“没有。”韩闻逸说。他没转去学心理学那会儿还是个挺高冷挺寡言少语的人,也是后来才渐渐变得豁达的。

“喔……那你们学校辩论队真是错失了一个人才。”钱钱摸摸耳朵,“这么简单一个道理,你居然能掰扯出一篇论文来。”但不得不承认,这篇论文给这个观点进行了充分的润色,并且打动了她。她现在是真的感觉比刚才轻松了很多。

“为什么这么问?”韩闻逸问她。

“因为我爸以前带过学校的辩论队,”钱钱感慨,“而你比我爸带的所有队员……不,你比我爸本人还能说!”

钱为民一哲学教授,别的大本事没有,就是特别能贫。一张嘴就古今中外各种引经据典,辩证思维用的溜溜的。整个T大家属区里,每次吵架都能吵赢老婆的估计也就独他钱大教授一个了。

韩闻逸笑了:“这叫严谨求实。我是一个信奉科学的人。”

“这跟我爸说的话也很像。我爸老爱说他是一个辩证的人,他每次能辩证到我妈放弃文斗,直接跟他进行武斗。”钱钱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以后谁当了你老婆,会不会也让你给忽悠瘸了?”

韩闻逸斜她一眼:“你瘸了没?”

钱钱:“……”韩闻逸这是在耍流氓吗?

韩闻逸看她吃瘪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这一晚上阴郁的心情也总算是好转了不少。

他也是看人下菜的。倘若换成一个整天在家好吃懒做的死宅,他绝不会和他说人生可以不用拼命努力这样的话。而钱钱,她对她自己的要求和期望都太高了,能帮她卸下一点担子,是件好事。

过了一会儿,韩闻逸小心地开口:“钱叔叔和钱阿姨那里……”他并不是想当和事老,但是如果能够解开和家人之间的心结,对钱钱减轻心理压力是有好处的。

钱钱默然片刻,苦笑:“我不是……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她说的语焉不详的,但韩闻逸听明白了。她不是责怪她的父母,她只是需要一点空间和时间。他明白了,于是便不再说了。

在韩闻逸的开导下,当车开到吴妮妮家楼下的时候,钱钱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两人下车,韩闻逸打开后备箱,准备帮钱钱把她的箱子取出来。钱钱忙上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为了争抢行李箱,钱钱挤到韩闻逸身边,两人贴得极近。她正要弯腰去搬箱子,韩闻逸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一带,她就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韩闻逸抱住了她。他不是蓄意而为,只是今天晚上理智崩坏了,到现在还没能修复好。当她靠近的时候,他很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钱钱全身僵硬,心脏的血哗啦啦往上涌,心如擂鼓,头脑发胀。

好几秒之后,钱钱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远离这个怀抱,应该跟这个人保持距离。可是她的理智和情绪发生了冲突。而今天晚上,她和韩闻逸一样,在冲突中理智总是被它的对手压倒性地打败。

片刻后,她抬起手,反搂住了韩闻逸的腰,把脸更深地埋进韩闻逸的胸口。

腰上传来的力度让韩闻逸也僵了一下。钱钱会回应,出乎他的意料!他立刻更用力地收紧胳膊,闭上眼睛,感受彼此的心跳。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钱钱松开手,想从韩闻逸怀里离开。韩闻逸一开始不舍得放,可钱钱推了他两下,去意已决,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松开。

钱钱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行李箱,后退几步,对着韩闻逸笑:“哥,谢谢你的拥抱。我感觉好多了。”

韩闻逸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钱钱一边说,一边不断地后退。

韩闻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说话。

钱钱眼神闪烁了一下,拎着箱子转身离开。

韩闻逸目送她的背影进入居民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倒是想趁热打铁,不过今天这种情况他要是真做了什么,恐怕不能叫趁热打铁,而要叫趁人之危。

人在不顺心的时候总会发扬一下阿Q精神自我安慰,要不然这日子为免过得太苦了。这一点韩闻逸也不例外。他心想,现在越是压抑,以后爆发起来就越是厉害。躲吧躲吧,你就躲吧!总有一天,全都让你补上!

这样自我宽慰一番以后,韩闻逸心情明朗了很多,上车回家了。

韩闻逸回到小区,只见大晚上钱为民身上穿着那件破洞的老头衫,踩着一双居家拖鞋,在花坛边上坐着发呆。刚才他追着钱钱从家里出来以后大概就没回去过了。这盛夏时节,外面固然凉快,可蚊虫也多,他穿成这样,不定被叮了多少口,他却毫无知觉似的。

韩闻逸迟疑片刻,朝他走了过去。

“钱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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