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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巷里(142)+番外

作者: 碎鸦 阅读记录

希望有时候坚韧又美好,可希望有时候又脆弱且无情。

毛毛的脏器突然在一个刮着大风的深夜衰竭,从来不曾落泪的她,疼得在床上打滚痛哭,很快就陷入无意识的昏迷。陆鲜衣本来下了夜班回家,半路上接到电话又立刻掉头冲到医院。

走廊尽头,毛毛的爸爸从破掉的腰包里零零散散掏出几百块钱,哭着跪在地上给刚刚赶来的他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钱不够我去借钱,千万不要放弃她!她就是累了,不是治不好了,等她醒来还能继续治的!”

陆鲜衣的衣角被他紧拽着不放,茫然无措地看着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的导师。导师迎着他期盼的目光,默默摘下口罩,悲痛地摇摇头。

那一刻的陆鲜衣,第一次尝到了,与死神争抢生命,却无能为力地眼见它打败自己的滋味。

毛毛是个讲故事很动听的女孩子,但这世上再也没有她讲的故事了。

他丧颓地开车回到家,还在等他的陈釉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的饭菜因为暖气的缘故还有温度。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摘下眼镜,木木地盯着一桌子的菜,突然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陈釉听到动静爬起来,震惊地走过来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陆鲜衣就是一瞬间有了不想与任何人交流的情绪,没有回答她,也置一桌子的饭菜于不顾,沉默地站起身,慢慢走进房间把门关上。

那一夜,陈釉因为体谅他的心情,是窝在沙发上,听着风撼动窗户的呼啸声睡去的。

医生这个职业,真的需要足够强大的内心,即便是几个小时前经历了生死,陆鲜衣醒来后还是要坚强地去上班,要坚强地去面对毛毛的父母,坚强地告诉他们“逝者如斯”,生活还要坚强……

陈釉不知道几点出的门,做完早餐摆在桌子上后就去上班了。他沉浸在悲伤的余韵中,吃完早餐,把餐具送回厨房时,看到灶台上还摆着昨晚没动的菜。

毛毛的家长一夜未睡,见到陆鲜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陆医生,我们决定,把毛毛的遗体,捐赠出去……”

他在怔愣中正想回复,手机突然响了,就先说了句“抱歉”走到一旁接电话。

电话是陈釉打来的,她哭着说:“陆鲜衣……我好像小产见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问我自己,为什么番外还要虐一下?(。)

第80章 番外二02

陆鲜衣懵了, 语无伦次地问:“什么……你去医院了吗?你在哪?我……你先到我这里来?我带你检查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才小声地慌张回答:“我就在你们医院门口……挂号处这里……”

他马上就把电话挂了,转身就准备走,看到毛毛爸爸恳切的眼神后又迟疑地停了下来。毛毛爸爸鬓边在一夜之间染上雪白,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说:“小陆医生, 我们联系不上主任, 想麻烦您教我们办理一下遗体捐赠的手续……”

他回想了一下导师的时程表, 说:“主任今天上午还有台手术,现在应该已经进手术室了……要不这样, 我先简单跟你们说一下怎么办手续, 一会找个护士带你们去……因为我这边还有点急事要处理,可能没办法全程陪着你们。”

说完他抬手拿起手机, 编辑了一条短信:“宝,你先自己挂个妇产科的号……我现在有点事情走不开,一会结束了我去找你。”

手里的手机好像有千斤重, 他想了想还是咬牙把短信发送给陈釉。记得当初刚随导师学习时, 看到导师常常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委屈家人, 也劝过他, 但导师当时给的回答是:“如果我有的选择的话, 那我的病人该怎么选择?”

他那时并不能理解这句话,总觉得自己能做到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很好的权衡取舍。但当他此刻,面对着这对刚经历丧女之痛,却能做出如此崇高选择的父母时,他竟然会本能地先选择留下来。

先他人, 后自己。哪怕他这样选的时候心里再痛,也不得不坚强。毕竟再痛,都比不过毛毛爸妈失去毛毛的痛。

捐赠遗体要先去遗体接收站登记手续,陆鲜衣火速带他们去登记完,就需要他们再去公证处公证。抬手看了看表,尽管是紧赶慢赶,还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实在放不下陈釉了,抱歉地对毛毛爸妈说:“公证处的地址已经打印给你们了,还得你们自己去一下了……我这边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真的不好意思!”

毛毛爸妈特别善良,能体谅他,也诚恳地对他表达了谢意。

白大褂敞开着,陆鲜衣一路飞奔到门诊部二楼的妇产科。在候诊大厅的长椅上找到一个人发呆的陈釉。

她微微垂着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苍白,滑落在脸庞的发丝勾出无助的侧脸。

陆鲜衣心痛不已,慢慢走到旁边,半蹲在她面前,抬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宝……”他先开口,把她的手包起来搓了搓,“检……查了吗?”

她抬起胳膊露出压在腿上的报告单,他屏息,伸手拿过来看。

“陈釉,女,25岁,已婚,初次妊娠。妊娠5周,胚胎发育不良,孕妇情绪状况不良,导致自然完全流产……”

一行行字就像小尖刀似的扎在他心上,只扎还不罢休,还要在伤口处旋转几圈。他不知道陈釉是怎么挺下来的,她一定痛死了吧?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把她搂进怀里,悲痛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釉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语气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五周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呢?我不仅粗心地没有察觉它来过,还粗心地让它走了……它肯定都生我气了,怪我了,我真不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陆鲜衣内心绞痛,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不是的……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

陈釉憋住抽泣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泪,问他:“你刚刚去哪了?”

“昨晚有一个胃癌患者去世了,她的父母要捐赠孩子的遗体,我去指导他们办手续了……”他艰难地解释完,以为陈釉会开始大哭大闹,怪罪他怎么都不把她放在第一位。

但她没有,沉默不语了一会后,她低声说:“我想回家了。”

她站起来,陆鲜衣也赶忙跟着站起来,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她终于肯抬头看他了,双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他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屏幕,脸上出现了为难的表情。陈釉这就懂了,抽出自己的手臂,笑了笑说:“你接吧,我自己回家啦!”

陈釉麻木地乘电梯下到一楼,又麻木地走出医院坐地铁回家。地铁上有你侬我侬的情侣,有被爸妈牵着手的可爱小孩子……她想,有时候她真想变成一个擅长无理取闹的人,该生气时就生气,累了痛了就哭着骂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