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夏夜(30)
只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两年的所有苦，是他想好了要承担的。
“可他出来以后，去见了秦雪微。”谈易说，“他突然变得抵触、排斥高考，症结还在那个女孩子身上……或者说，在当初岳龙雨极力隐瞒的真相里。”
“我猜到了。这小子去了外地一趟，回来以后就不对劲。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不去考试。”宋柳君意难平，说，“为了他这个考试机会，我找了多少人。今年不考，他再也不可能以应届生或者复读生的资格参加高考了。”
而后，谈易说出了那句许诺。
……
当天下午，谈易赶在裴睦之前回到了医院病房。
是岳龙雨以打车顺路为由，先送她去了医院。谈易临下车的时候，岳龙雨把副驾窗户打开，手肘搭在窗边，对她说：“备课地点我来选。”
谈易一怔。岳龙雨答应给她当助教，就意味着7月来临前需要配合她整理暑假课程资料。谈易本打算在星光教育找个空教室备课，可岳龙雨特地提起，似乎是有其他中意的地方。
谈易问他：“你想去哪？”
岳龙雨说：“等会儿我微信发你。”
在回来的路上，两人已经互相加好了微信。谈易刚想点头，却见岳龙雨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想再问，岳龙雨已经懒懒地靠回座位上，随意地冲她摆摆手，让司机师傅开车驶走了。
等待裴睦送饭的间隙，谈易握着手机，时不时地低头偷瞄。
谈易给通讯录中的每一个联系人都加了备注，前置标签内写明自己与此人的关系。譬如“【家人】裴睦”“【高中】宋延章”等。她加了岳龙雨之后，也把备注名更换成相同格式的——【教育】岳龙雨。
可是“【教育】岳龙雨”始终没有动静，倒是坐在床边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谈昊，频频探头看她，终于忍不住问：“在等谁的电话？”
谈易支吾：“我没等电话……”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怎么这么会赶时间？
谈易垂眼一瞥，看见来电联系人是“【相亲】孙屹然”，不由一愣，接了电话。
“喂，孙老师。”
对方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低落，说：“孙老师……这么见外吗？”
叫全名有些唐突，昵称过于亲密，“孙先生”之类的称呼又实在矫情，谈易只好这么叫他。
谈易用笑掩饰尴尬，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是天宁高中2009级的毕业生，算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学长。”孙屹然的失落是假装的，他很快低声笑起来，“当然，你想叫我什么我都没有意见。”
孙屹然的话很快把谈易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她问：“你是09级的？”
“嗯。”
谈易最初也是09级的，可她休学一年，又跟宋延章的班重新念了一遍高一，是作为11级学生毕的业。
所以这声学长，孙屹然倒也担得起。
谈易没有提自己休学又返校那一茬，只是低声感慨：“没想到你也是我的校友。”
“也？”孙屹然的声音悦耳温柔，“还有谁，我认识吗？”
“你应该不认识，是我带的学生。”谈易笑笑，“小马真的——太小了。”
孙屹然没有追问下去，他很是赞同她最后那句话。
“是啊，太小了。刚毕业那会儿，假期回来，只要逛到市中心的KFC，肯定能在里面看到熟面孔。”
这话不假，谈易会心一笑，应和道：“只要饭点去金鹰六楼转一圈，保证能找到饭搭子。”
同城同校的缘分给他们铺就了交流的基石，孙屹然声音轻快，说：“听裴阿姨说，你今天就能出院了。你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
“最近忙吗？”孙屹然趁机道，“这周六你有时间的话，去金鹰六楼，当我的饭搭子怎么样？”
谈易笑了笑，说：“不忙。六月份主要是备课，等到学生们考完期末考，进了暑假，我们就开始忙了。”
说完这话，她兀自怔了怔。心想，自己和孙屹然真是没有缘分。他是正规学校的老师，学期内周一到周五忙，周末清闲，还有寒暑假两个假期。自己和他刚好相反。
如果真的在一起，恐怕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谈易有些退缩：“要不还是……”
要不还是算了，及时止损，免得日后因为工作时间问题发生什么不必要的争执。
“咱们俩的工作时间还挺互补的。”出乎意料的，孙屹然打断了谈易的话，他的语气几乎有些急切了，“真好。”
谈易被他说蒙了：“哪里好？”
“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是说，如果。”孙屹然低声说，“一个人在外工作时，总有另一个人能顾着家。你下班了，我会去接你。”
谈易面颊微微发热，原本拒绝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在旁的谈昊没有漏听半点关键信息，嘴角噙笑，又埋头看报纸去了。
等到谈易讲完电话，才看见岳龙雨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岳龙雨：托米约客，瀚海路28号，明天见。
第八章
谈易对托米约客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瀚海路她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瀚海路是一条临海绿道，道路宽阔平坦，两侧植被满覆，2015年小马市举办城市半程马拉松比赛，瀚海路占了约三分之一的赛段。那之后，沿路开起许多运动用品商店、健身馆，新少年宫也在瀚海路选址落成，可以说，这是整座城市最青春朝气的一条路。
谈易身为运动绝缘体，去瀚海路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垂首划拉手机，搜索托米约客，发现这是一座综合型休闲场馆。三层楼高，一楼开了家大型的蹦床公园，二楼有咖啡书屋，三楼是家健身房。
谈易缓缓回复了一个问号。
谈易：你打算去咖啡馆备课？太违和了吧。
岳龙雨：你果然是上个世纪的人，代沟这么深。去那里补作业的学生一抓一大把好吗。
谈易：……
为了证明自己也是年轻朝气的一份子，谈易第二天背着双肩包出门了。她坐公交车，在瀚海路站下车，沿着绿道慢行。
初夏清晨，日光撒金鳞于海面，熠熠生辉，海风催动枝梢云叶，绿道树阴下一片清凉。
住了两天医院，谈易鼻尖充盈着的都是消毒水气味，此时一路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沿途常有穿运动服戴耳机的慢跑者，与谈易擦肩而过，一个个体态轻盈、自信且有活力。谈易的目光无不艳羡地追随着她们，最后落在路灯灯柱的宣传海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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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平平，海报的配图却教人眼前一亮。
阳橙色与海蓝色对撞，让谈易想到亨利·马蒂斯的《Dance》。同样是表现狂野、自由、欢快，这张海报中只用寥寥几笔，勾画出跑道与海滨的概念，点缀的金粉代替盛夏艳阳，画面线条流畅简洁，却将热烈与奔放尽情诉诸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