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夏夜(103)
谈易气若游丝，终于再度一脑门抵上岳龙雨的胸口：“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
谈易终于回到房间，站在花洒下淋浴时，还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乱七八糟地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冲去身上的热汗冷汗，换了身宽松的睡裙倒在绵软的床上时，谈易恍然间想起刚才和岳龙雨分开时，他说了一句：我先放行李，一会儿去找你玩。
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奶油最后那张如遭雷劈的大脸，伴随着被人“撞破情事”的窘迫，惹得她头昏脑涨。谈易口不过心地答了声好，然后就梦游般回了房间。
谈易猛地坐起，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果然看见岳龙雨从十多分钟前就开始问她：我能过来了吗？
他来做什么呢？
哦对，他说了，来找我玩。
但是……玩？
谈易更慌了。
明明刚洗完澡，手心却好像又要出汗，但外化的谈易看起来还是如此镇定，她面不改色地翻身下床，从包里拿出bra穿好，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这才给岳龙雨回消息。
谈易：能，你来吧。
谈易甚至觉得岳龙雨人已经在门外了，就等着这句话。因为不出五秒钟，他就按响了房门门铃。
谈易有点紧张。
这紧张很没来由，在谈易的预想里，答应了与岳龙雨约会，并且没有明确提出分房要求，表明在她潜意识中，她不反感和岳龙雨发生关系。
但岳龙雨，他看上去冲动热切，却在实际处事中，把分寸感保留到最大限度。
假如这是某种程度上的“欲擒故纵”，谈易确信，自己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而奇妙的是，她的“甘愿被掌控”，恰恰源于她坚信这不是一场预谋，而是岳龙雨性情所致。
悖论。
谈易胡思乱想的最后，她给自己下了这么个结论。
岳龙雨当然不会知道谈易的心路历程。事实上，他远比谈易紧张一万倍。
在谈易独自进了8026之后，他镇定自若地刷卡进8028，在大门锁舌弹上的那一瞬间，岳龙雨以一种离奇的速度把自己扒光了，然后冲进浴室把自己从上到下，从里（仅指刷牙漱口）到外洗刷干净。
岳龙雨走出浴室时，裸体站在酒店镜子前，打量了自己两分钟。
是刮干净了胡子来的，指甲也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口气清新，咯吱窝也仔仔细细打沐浴露洗了。早知道应该提前做加强训练的，岳龙雨不满意地看着自己还不够明显的八块腹肌。
现在来一百个俯卧撑和卷腹突击一下？
不行不行，又是一身臭汗不说，万一……
岳龙雨被这个万一整得面红耳赤，又让他忍不住地发散去想。
无数想法最终收束在一个无法得到回答的问题上——没有经验的处男，会不会被嫌弃呢。
岳龙雨的焦灼点很快就跑偏了。
这一偏，就再也没回来过。
门开了。
谈易错身让岳龙雨进屋，两个人彼此都闻到了对方身上酒店特供沐浴露的气味。
这个气味，让他们对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建设。
谈易觉得嗓子有一点干，她的手捏着裙摆，说：“你喝水吗？”
岳龙雨被她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嗓子火冒冒的，于是点头：“喝。你……你带水了吗？”
谈易：“我没带。”
“……”
“我是说，酒店房间有，矿泉水，免费的。”
“哦对，我忘了。”
岳龙雨几步走到房间的mini bar，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一仰脖，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
“你刚刚说……来找我玩。”谈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玩什么？”
岳龙雨差点被水呛死，手掌握着瓶身，发出轻微的塑料响声。
他直觉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
“你想玩什么？”脑子一抽，岳龙雨又这么问回去了。
“啊？”
谈易近乎失智地发出这么一个单音节，她不知道为什么上岛之后，一切都变得很奇异迷幻——又不是上了高原，怎么时不时会有一种缺氧感裹挟着自己。
高原？
谈易迟疑地偏头，看向窗外，那是岛上海拔最高的一座山，之所以说最，是因为岛上只有这么一座山。
岳龙雨一愣：“爬山？你确定？”
谈易回神：“我刚刚说了爬山？”
岳龙雨失笑：“是啊，你说‘那就爬落鞍山好了’。谈易，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晕船还没好？”
不想着那件事，他终于放松些了，朝谈易走过来，自然地拉着她的手，给她做智力测试：“我是谁？”
谈易没好气地看着他：“是笨蛋。”
“完了，真的还没好。”岳龙雨真情实感地表现出担忧。
因为岳龙雨的打岔，谈易也找回一点状态，她坐到床边，认真思考：“爬山挺好的。不过，对体力消耗太大了，不如先睡一觉再去吧。”
话音刚落，谈易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话歧义很大……
果然，岳龙雨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过来。
谈易面不改色，慢吞吞地修正答案：“我是说，睡个午觉，到下午两点以后再去。那个时候，太阳也没那么毒了。”
岳龙雨首肯地：“睡午觉好，我也喜欢睡午觉。”
很好，这大概就是万变不离其宗。
既然达成共识，那就睡午觉。
谈易钻进被子里，安安稳稳地躺定了。
岳龙雨没走，他就站在床尾。
一分钟后，岳龙雨没走，他就坐在床边。
两分钟后，岳龙雨没走，他就……进了被子里。
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吹气。
“谈易。”
谈易绷不住，刚开始是抿唇笑，然后笑容慢慢放大，最后眉眼俱弯。她侧过身去，和岳龙雨面对面，被子外面，两人都只露出半张侧脸。
岳龙雨笑容明朗，他说：“我好奇怪，我止不住地想笑，但不知道笑什么。”
谈易说：“我也是。”
岳龙雨说：“我笑得在发抖，不信你摸。”
谈易把手伸过去，贴在他的胸口，果然感受到轻轻的震颤。
她笑着说：“我猜你是紧张，人紧张，就会笑，还会发抖。”
岳龙雨说：“那你呢？你也紧张吗？”
谈易说：“不知道。”
岳龙雨说：“你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还怎么判断别人。”
谈易说：“也对哦。”
于是又笑。
像两个傻子。谈易想。怎么办，跟岳龙雨在一起，感觉会变成一个小朋友。
他们面对面笑了好长时间，终于停下来。或者说，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谈易感到不可思议：“我们刚刚到底在笑什么。”
岳龙雨现在明白过来了，那是心底的一种喜悦，多得盛不下的时候，就只能以这种方式溢出来。所以岳龙雨说：“在笑，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谈易觉得他在念标准答案。因为这让她有种醍醐灌顶的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