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男主死了很多年(77)

但今天的聂小姐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股邪火,提高了声音:“云乘月!”

连云三小姐都不由偏了偏头,生出疑惑:阿莹虽然刁蛮,却向来比较守课堂的规矩。她这是怎么了?云三小姐盯着那位好友,盯着聂文莹眼中的火焰。

忽然之间,她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惊讶万分的结论:阿莹心中也在不安。和她自己相似的不安——面对超出常理的天才的不安。

聂文莹为什么突然挑衅?云三小姐明白了:因为聂文莹一直都是“使用”人才的那个人。她,还有她的哥哥、叔叔,一直都是被捧着的那群人;她从没有被人才踩在头顶过。连刚才她夸云二“有本事”,说的都是家里会求娶——可娶到了又怎么样?当宗妇?

云三小姐脑海中不期然出现了大伯母的样子,永远优雅得体、滴水不漏,为了云家殚精竭虑。这就是宗妇。她突然想笑。娶到了又怎么样?她终于明白了,所谓娶回家,就是使用的另一种说法。说到底,他们聂家终究还是要去使用别人。

云三小姐一直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只是过去多年,她将这个天生的本领用在讨好别人身上。而现在,当她第一次尝试将本事用在家宅之外,立即就看穿了好友的内心:原来此前,当聂文莹轻蔑地否定她的书文天赋时,她自己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想法。聂文莹说家里的护卫都只能给她卖命,可那只是因为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天才。真正的天才在高处,她们都在尘埃。

云三小姐怔怔地看着好友。不知怎么地,她突然感觉到一丝战栗:眼前看惯的世界,忽然显得很陌生,而她竟然还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想要亲自去往那未知的陌生里看看。

原来她不光是在害怕云乘月,而是在害怕整个世界。云三小姐微微颤栗着,面对这新鲜的一切。但她没有移开目光。她反而鼓起勇气,专注地凝视好友,用前所未有的怀疑去审视。她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莫名地,她觉得这很重要。

室内一片沉默。跌宕起伏的想法汇聚为沉默的河流,唯有窗外隐隐闷雷响起。

思想的河流往窗边流,最终系在那垂眸沉思的姑娘身上。

“云乘月。”

聂小姐扔下笔,执著地说:“其实,你也没那么有本事。”

“——我知道了。”

云乘月忽然说。她舒展眉头,露出一点微笑。

聂小姐以为这句是答她,不禁也翘起唇角,像松了口气似地:“你……”

话才开了个头,却见云乘月提起笔;毫锋重新吸饱了墨汁,再次变得油润饱满。从头到尾,云乘月一眼都没看聂小姐。

聂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云三小姐却微微勾起唇角。她很快掩饰了这个表情,回头看着云乘月。

云乘月提起笔,正要书写,却又自己摇了摇头,再次搁下笔。

“赵夫子。”她抬头说,“我想同您请教,如何修行?我现在还不会修行的法子,要写《铁锁星河》,可能灵力不够。”

赵夫子一怔,轻轻“呀”了一声,带着几分惊叹:“对了对了,我都忘记你连第一境都不是。”

这位和蔼的老妇人责备地看了一眼鲁夫子,才对云乘月道:“如此,云姑娘今日大约是完不成临摹的。修行入门需要先学会感受灵力、吐纳天地气息,才有可能成为第一境——聚形境的修士。”

“聚形境?”

云乘月四周看了看,很自然地发出疑问:“这么说,在座的都是聚形境修士?”

一瞬间,不少人都露出尴尬之色,只有少数人颇为骄傲地昂起了头。

鲁夫子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含糊道:“不全是,不全是。”

赵夫子体谅学生脸面,忙接着说:“所谓聚形境,对照的便是书文里的‘字形’。要达到这一阶段,需要修士能够体悟楷书基本法度,再积累足够修为。”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也没办法,我总需要更多灵力。”云乘月沉吟道,“还是麻烦您告诉我诀窍。”

赵夫子一怔,讶然:“你想现学了用?”

云乘月:“不知道,试一试。”

斜前方的聂小姐忍无可忍,冷冷笑道:“‘天才’又要自取其辱了,真是好戏!可惜我没带瓜子和糖,要不还能赏你一把!”

鲁夫子有些生气了:“聂姑娘,便是你聂家家大业大,也没有几次三番目无尊长的道理!大梁律法里,可是都写了‘尊师重道’这一条的!”

他们平时轻易不会得罪这些有背景的学生,却也不是怕事。否则,浣花书院还要不要学风了?

聂小姐立即噤声,明白自己失态了。这事就算捅回家,也只会换来一顿骂。她只能用眼睛瞪云乘月,暗道:看你怎么出丑!

云乘月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井蛙。”

聂小姐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句话——井蛙不可语海。她气得险些跳起来,但赵夫子已经开始教授修行的诀窍了。

“……修行并无什么独门秘诀,除了多多练习书文外,无非就是学会控制丹田的灵力,让它们凝聚出灵核,并以灵核为中心,让灵力旋转起来。”

云乘月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那应该是什么速度?”

赵夫子笑道:“云姑娘一下就想到了关键。具体速度,人人不同,要根据自己的大道来不断尝试、调整,找到最合适自己的灵力运转方式。”

“噢……”云乘月点点头,又问,“那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达到聚形境?”

赵夫子说:“修行一共有六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分三阶。每突破至一个大境界时,修士的灵力会沸腾片刻……”

她突然失声。

很多人都瞪大了眼。

因为云乘月伸出手,掌心淡淡白光如沸。她问:“是像这样么?”

“是、是……不错,便是如此。”赵夫子呆呆点头,竟然结巴了一下。

“嗯,谢谢您解惑。”云乘月收起灵力,感受了片刻,有些惊喜,“原来到了聚形境后,丹田能容纳的灵力更多,灵力恢复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她对赵夫子行了一礼,郑重感谢。

赵夫子愣愣地看着她:“噢,噢,不错,不错……”

鲁夫子揪揪胡子,镇定地说:“这是云姑娘嘛。云姑娘,你继续写。”

在众人的注视下,云乘月又蘸了蘸墨,再次悬腕书写。

当她再次凝神,无论有多少人在看她,她的眼里也只剩下了书法。哪怕窗外刮起风、下起雨,几滴雨水掠过飞翘的屋檐,斜飞进来打湿了宣纸的边缘,她也没有多看一眼。

她站在这里,注视着桌上的纸墨,意识却往书文的世界里无限下沉,直到她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书写者的身影。

书写者开始写了。她看见了。

晓望月轮去,暮待日色还。——起笔这两句,书写者行笔尚还缓慢,字迹也还工整。仿佛有一人立于苍穹之下,仰首望着天空变幻。清晨人人都在赞美旭日光芒,他偏偏要目送月轮西沉;傍晚月出清丽绝伦,他却又惆怅日色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