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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549)

——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好像不应该有这种情感……她好像不应该有任何情感。但这个念头就是产生了,没有任何来由。

但她并不慌张,也不气馁,也不沮丧。

她只是往上看,静静地等着。她知道那件事一定会发生。

等,等,等……

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

在漫无边际的混沌中,一束光照了下来。就像将一个巨大的蛋壳敲破一点,不属于此世的明亮降临了。

辰星陡然激动起来。纵使在梦中经历了千万次、无数次,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还是会激动。

她拼命地往上看,用尽所有力气想要过去,想要触碰那束光,想要看清楚,想要听清楚,那束光究竟是……

她睁开了眼。

无尽的星空落入她眼中。四周亭台楼阁,上上下下重叠着,交错出奇妙的空间。

这是司天监中属于她的一殿。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辰星坐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丝毫不乱,银白长发柔滑垂落,每一根都安分守己。那只银镜也安安稳稳地待在她怀里,简直像要和她融为一体。

她脸上没有困意,没有任何睡眠过的痕迹,一根根睫毛分明地翘着,衬托着她冷清明亮的深蓝色眼睛。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梦,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空间在她周围流动,星空也在流动。这是她为数不多喜欢的景象,于是她多看了一眼,脑海中飘过一个想法:在所有这些星星诞生之前,世界是否就是一片混沌?

很快,她连这个想法也忘记了。

出了辰星殿,司天监中一片忙碌。星官们快步来去,中央塑着五曜四象的星图,一颗颗星星散发出柔和又玄妙的光芒。

“辰星大人!”

有星官跟上来,低声汇报:“失踪的朱雀大人,依然没有痕迹……”

朱雀星官?辰星垂下眼,又抬眼,轻声道:“那就不必再找了。”

“是。”星官点头,翻了翻工作笔记,又说,“近来岁星网似有异动,对应京中死灵频发的事件……”

辰星听着,只是微微点头。末了,她忽然问:“司天监里失踪了多少人?”

星官愣了一下,又看看笔记,才说:“到今天为止,加上朱雀星官,失踪人数已有十九名。”

十九名……辰星眼前似乎闪过了那间黑暗的宫殿,闪过了那些星官的背影;他们没入那片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出来。

“……继续查吧,往外地多查一查。”她声音平稳,冷漠依旧,“既然京里没人,兴许是在外头出事了。”

星官应诺。

辰星快速走出司天监。

——辰星大人。

——辰星大人。

——辰星大人。

从司天监到天山,从山脚一直往上到最山巅的宫门,一路都有人给她行礼。她捧着银镜,脊背挺直,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甚至不曾用点头来回应。

[辰星星官总是眼高于顶……]

[她是实际的五曜星官之首吧?]

[她在宫中待了多少年?]

[据说,她是先皇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的孤儿……]

[那副样子,真不像人类。]

[听说确实不是人,是传承了上古大妖的血统……]

[那不就是怪物?]

辰星脚步不停,速度不变,面上的冷淡近乎安恬,没有丝毫反应。

这些表面对她恭恭敬敬的人们,总是三五成群,私下用神识传音交流,肆无忌惮地说着不敬之言。辰星曾经疑惑过:难道他们不知道,就他们那点三脚猫的修为,在大修士面前神识传音,和大声说话没有区别?

后来她就不疑惑了。她理解了,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成为大修士,也就无从得知大修士的本领。他们总是以己度人,靠惯性度日,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还要为此沾沾自喜。

但是没关系。

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这些人,正如她不在乎那些死去的人。她只在乎司天监,在乎头顶的那片星空,在乎当初救她的人——皇帝陛下。

想到这里,辰星的眼里浮现出一种淡淡的迷惘:当初救她的人……

真的,是陛下吗?

一想到这里,最初的回忆就袭来。她想起自己某一天醒来,看见天地间都是茫茫的雪,而自己是软弱无力的幼童,披着不合身的麻布衣服,坐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只有头顶无尽的星空与她相伴。

她在那片星空之下待了很久,最后被路过的车驾救了回去。那就是陛下。

陛下教她修行,赐她官职,允许她按照喜欢的样子装饰司天监,还赐她这面银镜……

所以,她为陛下效死。是她自己愿意这样做的。

辰星忽然停下脚步。

“辰星大人……辰星大人!”

她回过头,见一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沿着山路疾行而上,似乎是一路追着她而来。天山很高,他修为又并不如何,此时一副气喘吁吁、满脸虚汗的样子。

辰星转向他,说:“庄大人。”

庄家家主堆着一脸文雅的笑容:“辰星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辰星没有反对。她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只要不涉及重要问题,她都不大有所谓。

走到旁边的松林里,四周雾凇沆砀,晨雾弥漫,可谓绝景。庄家家主却无心欣赏,只低声道:“辰星大人,我有个疑惑,若不得解答,实在辗转反侧,茶不思饭不想……”

辰星觉得他有点啰嗦,就打断道:“你直说。”

庄家家主不以为忤,反而更笑道:“多谢辰星大人。那我就直言了,那三清阁的护身蝉,究竟有没有问题?”

嗯?

辰星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一直到庄家家主神情几番变换,僵硬的笑容都快挂不住时,她才淡淡道:“我以为,庄大人让部分家人离京,已经说明了态度。”

前些日子,庄家部分族人低调离开白玉京,回了安州祖宅,也带走了部分财物。这事庄家处置得很低调,没多少人知道。

庄家家主面色微变,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也不独我们庄家如此,许多世家都,像那诸葛家……”

他说不下去。

辰星又道:“无妨。世家能存续千年,和这种做法不无相关。就算一头出事,总还有一头留下,就算是陛下,也是理解的。”

庄家家主品了品这句“就算是陛下”,登时松了口气,笑道:“多谢陛下,多谢辰星大人!”

“那,那护身蝉……”

“风险与机遇总是并存。”辰星直言不讳,“京中出事之人,多少是世家子,多少是黔首庶民,庄大人心中有数。世家与陛下荣辱与共,陛下何曾有负世家?”

“是,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庄家家主彻底放下心来,简直喜气洋洋。谁说辰星星官不会说话的?听听,听听,这些话说得多么好听,多么在理,多么让人心中熨帖啊!

投桃报李,庄大人又说了几句很好听的话,方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