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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54)

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在这一刻,薛无晦突然希望她能继续看着自己。他希望她能继续睁着这双清澈明润的眼睛,将一切情绪继续坦坦荡荡地呈现在他眼前。

但她已经闭上了眼,唇边还带着笑。

“晚安,薛无晦。”

他又等了一会儿,皱着眉、冷着脸,期望她会感到不安、瑟缩,于是再度睁开眼。但她没有。

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

薛无晦伸出手,想推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悬在她上方,终究没有落下。

他只是望着她。

望着望着,不知不觉,帝王的神情变得怔怔的。他盯着她,又盯着那颗枯萎的头颅——他仅存的身体。

他现在是灵魂,而灵魂没有知觉,一点都没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让灵魂拥有一丝一毫的知觉。

可,他生前的头颅是他的寄魂之物,所以……通过这颗头颅,他仍能拥有一些真实的、活着的感受。

他其实早就忘记了这件事。千年以来,他带着仅存的头颅沉睡于青铜悬棺中,满心只有恨意和戾气,无暇他顾。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

薛无晦沉默地抬起手。他想碰她的脸,却又停下;片刻后,他收回手,只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他还是怔怔的,有些恍惚地想: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活人肌肤的温度、触感,原来是这样。

他站了很久。

最后,他侧坐到了床榻边,继续凝视着她。

他什么都没做,只就这样看着她。

又过了很久,他才化为黑雾消散。

地宫里空空荡荡。长明灯灭了,带来安稳的黑暗,恰如一个甜美的梦。

“……晚安,云乘月。”

……

云府外,某一灯光暗处。

荧惑星官坐在细细的栏杆上,垂着一条腿,百无聊赖地晃着。

栏杆背后,站着一名老者。他背着手,正专注地看着云府的方向。

他看着那孩子走进云府,看着黑沉沉的大门关闭,遮去了她的背影。

“卢老头,你真不现身?”荧惑星官嘲笑道,“连聂家的事都让我去当恶人。怎么,你还怕见到她不成?”

老人沉默良久,刚直清瘦的肩略垮下来。他的头也垂下了。

“……古人说近乡情怯,想不到,近人也会情怯。”

老人自嘲地摇摇头,苦涩道:“一想到当年幼薇的事,老夫的确……有些不敢面对她的孩子。”

虞寄风好奇地问:“你竟然也会害怕?那怎么办,你就不管她了?啧啧,那什么云家、聂家,可都是一个个成精的狐狸,说不定正商量着怎么害她……”

“他们敢!!”

老人倏然抬头,厉声喝道。

虞寄风掏掏耳朵,一脸不出所料的笑容:“你跟我嚷嚷有什么用?”

卢姓老人的气势,陡然又跌落了。

“我……”他竟有点期期艾艾,“我先在这城里待着,暗中护着她。等有机会……”

虞寄风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厉害,直接从栏杆上滚了下去。

“……有趣有趣!真没想到,前任四象星官、当代碑刻第一人的卢桁老头儿,也会有这幅情态!”

谁想得到?

就像也没有谁想到,那云府里无声无息逝去的先二夫人,曾是这位老人视如亲女的弟子。毕竟……那位夫人空有书文见识,却毫无修为,也从来没提过她的来历出身。

卢桁本来很生气,渐渐却沉默了。他垂头不语,片刻后大袖一拂,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唯有荧惑星官留在原地,仍在肆无忌惮地大笑。

第26章 帝王的目标

◎【修】◎

云乘月梦见了一块冰。

她梦见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一直悬浮在茫茫黑暗里。冰块还长了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浑身散发着恒定的凉气。

她想问冰块为什么盯着自己看,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发不出声音, 只能和冰块大眼瞪小眼。

过了很久,冰块沉默着转了个身,漂走了。

别走啊!云乘月一急,使劲蹦了一下……

结果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

床幔的缝隙里照来一束阳光。清爽透明的淡金色质地, 一看就知道是清晨的太阳。

可这里是地宫……哪儿来的阳光?

云乘月再揉揉眼睛, 坐起来、掀开床幔。她探头一看,发现薛无晦站在前面不远处。

他身边有一面水镜一样的东西, 镜子里是初初破开黑暗的朝阳。

她莫名想起了梦中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冰块。

“薛无晦……你在做什么?”她打了个呵欠。

“……叫你起床。”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又淡淡补充一句, “我答应过, 便会做到。不过,下不为例。”

云乘月其实还没完全清醒,就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人刚醒的时候,容易混淆梦境和现实,她稀里糊涂地开口:“你昨夜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又不说话。”

他不吭声,背影却忽然一僵。

“……你睡糊涂了。”

片刻后,他只回了这么一句。

亡灵负手站在镜子旁,宛如凝固, 没有任何转身的意思。由于完全避开了金色的阳光, 他乌黑的长发和漆黑的衣袍沉沉如夜, 连一点反光都没有。

一边朝阳一边夜色, 恰如生死之分。

云乘月又打了个呵欠。被阳光晒醒的日子,总能带来一种明媚幸福的错觉;人毕竟是趋光的生物。

她看了一眼漏壶。现在是辰时一刻,已不算太早。

青铜人俑“轰隆隆”地走过来,双手合十又上下分开,两掌之间便出现一枚“水”字;淡蓝色的书文潺潺流动,又化为一面薄薄的、几近无色的水幕。

云乘月又磨蹭一下,才下了床,从水幕中间走过去。微凉的水流令她一个激灵,总算完全清醒;水幕在瞬间与她细密接触,滤去所有尘埃,又没留下一丝多余的水渍。

书文真好用,比淋浴还好用。她想。

接着,她坐在新摆的梳妆台前的木椅上,开始时梳头发。她不会梳复杂的发型,但薛无晦给她选了一枚紫薇花造型的金色华胜,这首饰竟然能自动梳出漂亮的发型,很实用。

这个世界有挺多类似的首饰,所以云乘月的这一枚华胜并不显眼。

但今天,她才刚梳好头发,又拿起首饰,身旁却笼下一片阴影。

薛无晦飘然而来。他弯下腰,拿走了她的紫薇华胜,将之放在一边。接着,他用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仿佛在观察什么。

云乘月也侧头回视:“怎么了?”

他没说话,却伸手来拂她一缕头发;他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又动手拨下几绺额发。

她没有动,只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等他终于摆弄完、直起身,云乘月回过头,见镜子里的自己多了个挺厚的斜刘海,快将眉毛遮完了。

梳妆台上的镜子是普通的铜镜,要模糊许多,只能大致呈现出她的样子。容貌看不大清,发型又变了变,镜中的自己一时显得有点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