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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51)

“监察事务已必,后续结果如何,不日由司天监张榜告知天下。”

“除了我钦点的小预备役以外,诸位——后会无期。”

话音未落,星官的身影已经消失。

唯有星星点点的淡红光雾弥漫,好似一个懒洋洋的挥手。

人呢……?真走了?

许多人都回不过神,所以空气还静着。

圆月升得更高。月光洒落,带来又一重的冷清寂寞。

在月光里,聂七爷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一次。

他直直站着,目光僵硬地落在地上。那只好不容易送出去的玉匣就躺在那里,带着几道裂纹,像一个无声无息的嘲笑。

他没有捡,也不许旁人去捡。

他将自己钉在了满街的注视里,而且钉得杀气腾腾。

可再杀气腾腾……

也掩盖不了他今夜已经成了个笑话的事实。

和他一起成为笑话的,还有整个聂家、整个云家。

聂七爷闭了闭眼,最后再看了一眼云乘月,忽然扭头,抬腿猛地朝前一跺!

咔嚓!!

那装有灵物的玉匣竟生生被他踏碎。

他翻身上马,双手狠狠一策,再也不看旁人,只往人群外驰骋而去!

聂家的骑士即刻跟上。

尘埃飞扬,送走玄甲骑士。和来时的笃定威武不同,他们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颓然失落之意。

聂家这是退缩了么……

人们眼神复杂地看过了聂家的背影,又抬头去看二楼的姑娘。

云乘月也正单手抓着栏杆,望着众人。

这天然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居高而平静,换言之就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忽然之间,她变得有些让人畏惧。

许多人后知后觉,才恍然发现,其实她今夜一直都是这样居高临下。但此前,他们只觉得这酒楼是一只高高的花瓶、一座聚光的舞台,而她是那朵瑰丽奇艳的鲜花,正是要摆在高处才方便给所有人观赏,因而能够肆无忌惮地打量。

可现在……

他们终于明白,原来她是真的居高临下。

这座城市的许多人,终于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娇艳清新如露珠蔷薇的少女,根本是高不可攀。

她根本不是一朵可以任人轻慢观赏的美人花,而是云端另一边的存在。她将遥远、不可触及;她的脚边已经铺开一条金光大道通天路,而她甚至尚未启程。

现在这区区两层楼的高度,恐怕已经是她人生中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次。

从此之后,她将越走越高,今日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身后尘埃,是未来不值一提的过往。

这一刻,很多人都产生了类似的迷茫和感慨,如人群中的甲乙丙丁,如一旁沉默不言的聂二公子,也如云府前神色复杂、似哭似悔的云家人。

不过,云乘月自己却没想这么多。

从始至终,她都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曾觉得自己卑微低贱,也不觉得自己现在高贵遥远。

抓着栏杆……只是因为这样比较省力。她真的站了很久好不好。

她目睹荧惑星官离开,又目睹聂家离去,再摸摸身上的司天监身份牌,总算吐出口气。

呼……终于算是完了。

“哎。”她悄声说。

她是在叫薛无晦。

——[……无事。]

他的声音终于归来了。音色仍是清冷空灵的,响起时如在她耳边。云乘月曾觉得他的声音过分寒冷,现在却从中觉出了一丝安心。

他没事就好。如果为了帮她,却连累他的安危,她就很难活得优哉游哉了——良心不安嘛。

云乘月立即决定,今夜之后,尽快去帮薛无晦做完他需要的那件事,这叫互惠互利。

不过现在……

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云乘月转过身,找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幂篱被聂二公子拿在手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的。

“聂二公子。”她很礼貌地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

现在她心中的怒火已经发泄出了大半,所以看聂二公子时,也和看待普通人没两样。

二公子望着她。他脸色苍白,温润秀雅的眉眼含着一丝怔忪。他张开口,仿佛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个“你”字,便自己摇摇头。

“……给。”

他将幂篱递给她。

“多谢。”

云乘月接过幂篱。

人群自动为她分流,好似这神态平和的少女身上有种无形的气势,令他们不得不保持沉默与谦让。

云乘月下了楼梯,走过安静的街道,站在了云府门前。

她将血缘上的亲人一一看过:大伯母,大伯父,三房夫妇,还有三小姐。

他们带着各自复杂的眼神,也沉默地看着她。

云乘月看了一眼他们背后的大门。

她摇摇头,打破沉默:“你们这是何必?”

话才说完,云三小姐却冷笑一声。

她毫不掩饰满脸怨憎,低声恨道:“你真会说风凉话!我们百年云府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

“啊?是你们自己不要这脸面啊。”

云乘月心情松弛,语气也慢吞吞起来:“下午我回府时就说了,婚约我可以不要,事情可以悄悄解决,只要将母亲的遗物还给我,再惩处害我的凶手,我就不会多说什么。”

“你们自己说不要嘛。”她也觉得很麻烦的好不好。

云大夫人的视线本来茫然着,闻言,她猛地看了过来。

“什么?”她急急地上前一步,却又犹豫停下,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一分畏惧,“二娘,你说……你下午回来过?”

云乘月点点头,看向三房夫妇。此时,这两人已经脸色灰败,别过头去,既不敢看她,也不敢看自家大哥大嫂。

果然是三房自作主张……她笑起来,有点幸灾乐祸:“我敲了门,但是开门的人告诉我,三爷说我是冒名顶替的骗子,还说云府所有人都这么说,如果我再坚持,就要报官抓我。”

她每多说一句,云大夫人的脸色就多精彩一分。说到最后,这位云家宗妇已经面色铁青。

“老三,你们两个……!”

云大夫人正要发火,却见云乘月摇摇头。

她语气仍然悠哉,好似浑然置身事外:“大伯母,可即便如此,假如在我一开始站出来的时候,你们就肯承认真相,也不必闹成这样。”

云大夫人身体一僵,忽然就说不出话。

云乘月凝视着这位贵妇:“事情本可以很简单的,不是吗?我不过是要个公道。”

“没人给我公道,我就自己拿,而且要拿得响亮。”

哪怕觉得很麻烦,哪怕会留下一地狼藉,哪怕要将无数人看重的脸面踩在脚下,有些事也得漂漂亮亮地办成。因为公道就是公道,不是一句家族利益就能抹掉。

云大夫人眼神颤动,嘴唇也颤动。半晌,她终于是彻底垂下了头。

“是……你说得对。原本,事情可以很简单的……”

她苦涩地想:可二娘的公道,也未免拿得太过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