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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423)

他环顾四周。星辰在这里运转。它们都是天上的星星的投影,只比真正的星空延迟一点点。在这里能看见太阳、月亮,能看见五曜,能看见大大小小的星座。

他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有司天监的老人曾告诉他,说辰星很喜欢星空,也很喜欢司天监。这个房间是她自己一点点亲手打造的,再没有别人像她那样沉迷星空了。

当年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很久,他甚至不大记得对方的容貌、名字。但那个时候,辰星好像还没有这么冷冰冰。那个女人也会有自己的爱好?真是不可思议。

虞寄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让我什么都不做就不做?动物临死前还要挣扎几下,更何况人类。”他自言自语,也下定了决心。

……

辰星走在空间交叠的通道里。

上一刻她还在自己的房间,下一瞬她就出现在宫廷中。她走过九重门的最后一道门,没有回应侍卫们的问好。她其实通常都会对他们点点头,但最近她越发心事重重,没有精力分给别人。

“辰星星官。”

这个声音的主人不能不理。辰星停下脚步,侧头望去,略行一礼:“太子殿下。”

太子北溟对她点了点头。他还是那样,披着袈裟、捻着佛珠,却留着长发,还戴了一顶精致的小冠,白面上一对凤眼,神情悲天悯人。辰星总是不明白,他明明不是那种宽厚悲悯的人,为什么非要做成这个姿态,是生活太无聊了吗?

无论心里怎么想,辰星面上还是一片冷淡:“太子殿下也来了?”

“我原本就在殿里,是出来等里头谈话结束的。”太子口吻熟稔,也没什么在外人面前的架子,“王道恒在里面。”

“……明光书院的王夫子?”辰星一怔。

“还能有哪个王道恒?”太子呼了一声佛号,虽然这佛号完全没有意义,只能衬托他眉眼间的平和悯然,“原本这次开启‘绝地天通’是无奈之举,本想尽量悄悄办完事,好让岁星网再多支撑一段时间,却被王道恒那老奸巨猾的给利用了。亏他还是古之圣人,竟半分不为苍生后代着想。”

辰星沉默不语。她只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大门,心想原来那位王夫子在里面。不知道他和陛下在谈论什么,是不是提到了云乘月。

她不说话,太子就有一点尴尬。他又呼了一声佛号。

“我却是又忘了,辰星星官没有记忆。”他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神情变得更加温柔悲悯,“真是辛苦你了。等将来我继承大统,必定会继续重用辰星星官。”

辰星麻木地站着。虞寄风总说她语焉不详,其实太子比她语焉不详多了。有时候她自己也会疑惑,是不是因为和太子、和陛下待久了,她也就只会那种被称为“语焉不详”的说话方式。什么叫她没有记忆?她明明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很多事,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但她只说了一句话:“太子殿下慎言。”

“怕什么,皇兄并不在意这些。”太子笑道,“明年岁星之宴过后,天下就又能太平许久。皇兄为此殚精竭虑多少年?我等正是要承接过这番重任,才不辜负皇兄。”

辰星悄然捏紧了怀中的银镜。她抬起眼,冷冷地注视着太子。

“太子殿下为何如此肯定?”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假如明年祭祀的名单上,有我,也有太子殿下,那当如何?”

太子吃了一惊。他呆呆地看着她,喃喃一句“不会吧”,似乎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紧接着,他又露出释然的笑,说:“辰星星官何必开这种玩笑。若没了我,皇兄又能把江山交给谁?难道……”

他盯着辰星,忽地露出一丝狐疑。他打量着她,不再是那种打量“未来忠臣”的眼神,而更接近打量竞争者。他什么都没说,可这副表情活像是觉得皇帝可能把位置交给她。

辰星看懂了,心中顿生荒谬。太子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莫不是疯了或傻了?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她一直都知道,对陛下来说,太子好歹是个人,自己却只是一条狗或者一只猫,甚至一样冰冷的工具。谁会把基业交给工具?

好在,门开了。她终于有理由脱离眼前的对话。

宫门深深,但不及眼前的幽暗深。这座宫廷最深处的大殿,从来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不肯让丝毫光明投进来。室内间隔放一盏明珠灯,阴恻恻地照亮梁柱上的雕刻和绘画。这么多年了,辰星从没看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走一段路就会遇到雾气。雾气渐浓,又渐散。她知道这代表了空间的无穷变化。宫殿的主人并不真的在“宫殿深处”,而是在另一个神秘的空间。这样费心地掩藏自己,和缩头乌龟有什么两样?辰星偶尔会闪过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最后,她走到了一处空旷的房间。这里四周放着毫无用处的屏风,前方白玉台阶层层而起,堆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御座。御座上又是云雾缭绕,不让人看见帝王的真容。御座很高,也很巨大,甚至不大像人类会用的。

台阶前,还站着一位老人。他一身淡蓝长袍,大袖垂落,露出苍老的、青筋虬结的手。当他回头看来,两条雪白的耳发便飘飞出一段弧度,衬得他面容更慈祥。但那张慈祥的面容却满是冰霜。

辰星曾听说,王道恒是一位很慈爱、很爱笑、很关心学生的老人。不过显然,她也好,太子也好,御座上的陛下也好,都不属于他能笑呵呵面对的范畴。

也包括旁边的薛暗。

就在离老人不远的地面上,那位鼎鼎有名的飞鱼卫之首——薛暗薛将军,正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他身边都是血。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还会无意识地动弹,那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只需要看一眼,辰星就知道,陛下又拿薛将军出气了。她不清楚缘故,但从她有记忆开始,陛下身边总是会有这么个出气筒。一个死了又换一个,和野草一样地割不尽。他们必定冷冽寡言,人才出众,很得重用,总是戴一张面具,而且面具下的脸都长得一模一样。辰星曾猜测,陛下是不是特别恨这个人,可为什么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她很肯定,薛暗之前的“薛将军们”,都死得很彻底。

不过,陛下身边的怪事也不多这一件了。辰星移开目光。她其实不喜欢这些血腥的场面,可避免不了,就只能尽量不看。

“太子来了,过来,站到前面来。”

御座的云雾背后,穿出一个尖锐又嘶哑的声音。这是陛下的声音。他的声音变得更难听了,字词之间还发着虚。看来,陛下果然受了伤,就是在罗城……那是岁星做的吗?辰星出神了片刻。

太子低着头,小步而上,谨慎地不会太靠近白玉阶梯。在陛下面前,他完全没了刚才的轻狂。

“辰星,你也来,先把薛暗弄走。脏兮兮的,看着烦。”

又是她。辰星回过神,有点不情不愿地走上去,僵冷着脸,祭出银镜。镜面射出光华,将地上的血污和薛将军一并笼进去。等光华消失,血和人就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