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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39)

云三小姐一下攥住伯母的手,像找回了大半力气。她也抬头,已然一脸哀戚。

“是啊,我可怜的二姐不见了,我们不想声张,也是为了二姐的名节!”

她哽咽两声,又道:“你这时候冒充二姐,不怀好意坏她名节,是什么居心?”

看似柔弱有理地给人下绊子,向来是云三小姐的得意技巧。

可她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搭理她。

甚至围观的人里,也没几个人理她。

名节?笑话。

或许在一些地方,名节是挺重要。

可这里是浣花城,是西部三州之一的宸州。

整个西部三州,女人们都爽快能干、绝不怕事,还出了不少有名的大修士。

谁吃饱了撑着给女人扣名节帽子?

家世、实力、人品、学识和心境,哪一样不比名声重要?

——这云三小姐怕不是离奇话本看多了,看傻了吧?

这嘀咕传进云三的耳朵里,一下子让她的脸变得青青白白。

而云乘月,根本没有搭理这跳梁小丑。

她只是望着云大夫人,很有点惊讶。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渐渐漫出许多失望,还有许多伤心。

这不是她的情绪……这是云二小姐的情绪。那个傻孩子,原来还一直对家人抱有期待么?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为了过去的云二小姐,她得更认真点。

她定定望着那明艳果决的贵妇人:“你们不敢认我,还是不想认我?”

云大夫人嘴唇哆嗦了一下,神情却更坚定:“不敢认,除非你先证明自己的身份!”

云大爷也支持妻子:“对,姑娘你先……先证明罢!”

一旁的徐户正垮下一张脸,皱眉思索对策。

局势一时僵持。

云乘月沉默着,望着那一脸坚决的夫妇。她原本不想说很多,但过去那孩子的心情渐渐和她重合;她忽然感到,有些话她必须帮她说出来。

“其实,”她替她说,“大伯母,如果你们不能确定我的身份,也可以先接我回去。”

——你们也能先将那孩子接回去。

“失踪的亲人回来,难道不是宁可认错,也不能错过么?”

——如果那孩子一直都懵懵懂懂,真是撞了大运才侥幸回来呢?

“还是说,你们宁愿我死在外面,也不想让我成为云家门楣上的污点?”

——污点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谁的分量更重?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根本不用犹豫,但原来对一些人而言,这竟是个艰难的抉择。

云乘月认为自己很平静。

但实际上,在很多人眼里,她明明是望着那对脸色苍白的夫妇,声音却渐渐抬高,止不住地流露愤怒和伤心。

她质问他们。

“大伯母,大伯父,我才是那个人坐在府里,莫名被掳走的受害人。”

“为什么现在是我来证明,而不是你们来判断?”

“你们不问问我,这些天里都遭遇了什么吗?”

“你们不关心,是谁将我从府里带走,是谁想要害我吗?”

长房夫妇被她问得张口结舌。

“我,我……”

云大夫人紧紧揪住了精致柔软的裙摆,身体又晃了晃,显然心乱如麻。

但是,她终究没有说出云乘月期望听到的回答。

所以云乘月终究只能摇摇头。她对心中那个茫然的孩子说,你看,你的期待从头到尾都是空。

那个孩子仿佛低下头,沉默地消逝在她心里;云乘月忽而也感到了一丝说不清的酸楚,却更挺直脊背。她的背本来已经挺得笔直,现在则更加坚定,因为这是两个人的份。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是身份和遗物。

她丢开手里的幂篱,朝徐户正抱拳一礼。

“徐大人,我听说,在官府书文的威压之下,没有人能说谎。”

徐户正沉着点头:“正是如此。任何胆敢欺骗律法的贼人,都会被书文当场诛杀!”

“哦?”

云乘月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可我都说了这么多遍,我是云二小姐,这朱雀本《云舟帖》是我的东西……”

她看向云府众人,对他们微微一笑。

“那我怎么还没被诛杀呢?”

她语气很平和。

但她说出的话,也会化为一根根讽刺的针,深深扎进了云府众人的身体里、心里。

扎得云三张口结舌,扎得云大夫人一呆,扎得云大爷茫然不知所措。

是……是啊!

“法”字之下,无人能说谎!

他们怎么忘了呢?

其实不是他们忘了。而是云家作为浣花城的顶尖家族,已经太久没有和律法打过实际交道,以至于他们下意识地将律法当成了形式、摆设。

云家人讷讷不能应对。

围观的人群也激动起来,就像好戏快到高潮时的期待。

——就是,我早就想说了!人家好端端站那儿,不就说明说的是实话吗!

云大夫人仰着头。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现在无法遏制地觉得脖子酸软。

而更酸软的,是她心里百般复杂的滋味。

“这么说,你真是……二娘?”

……

人群外,聂七爷看着云家被徐户正逼问得张口结舌,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神色。

他拿出一块通讯玉简,联络上了某个人——某个可以压下今天这场面的人。

接着,他就用一种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目光,欣赏地凝视着那道身影。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丽。无关性别,无关身份。她光是站在那里,就美得惊心动魄。

聂七爷自诩不是那些肤浅的登徒子。他不会为她失态,不会可笑地跟着她团团转。

他只不过是要正式地、彻底地占有这份美丽。

他心中的火仍在烧,却已经不再是纯然的怒火。另一种火焰蔓延、攀升,将他心脏烧得怦怦直跳,也像将他每一寸血液都变成了兴奋的喧嚣。

他想起一生中每一次的征战。

当他面临极度渴求而又难以得到的事物时,征服欲就会像这样静默爆发。

难免是要对不起流风一些……

聂七爷皱起眉头,眼中起了阴霾。

不过,流风原本也不乐意娶她。

即便乐意,又如何?

他这辈子都为家族考虑,从没为自己想要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有一样真正想要的,他就是要,谁又能说什么?

聂七爷想着,松开眉头,微微地笑起来。

他再往人群另一边看一眼:应该快来了吧?

……

人群焦点处,云大夫人咬着牙。

最后,她到底吐出一口气,颓然道:“是,既然有官府书文在此,那你想必、想必就是我家二娘了。”

云乘月很干脆地说:“我自然是。那么朱雀本?”

云大夫人的身体又晃了晃,无比艰难地承认:“朱雀本……的确是你母亲的遗物……”

“很好。”

云乘月微笑起来,伸出手:“那就还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