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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298)

两人交换了联络号。黄莺很高兴,冲她挥挥手,便忙着离开,说要准备下午的课业。

瞧着她离开的方向,云乘月沉思片刻,觉出了一丝古怪。

明光书院中有三十六名老师,七位夫子。夫子之中,只有三位开班教学。

内院学子虽然不多,但因为修行年岁较长,目前在读的大约也有两三百名。其中,属于“三夫子班”的不超过七十名。

怎么就这么巧,短短两日之内,她刚好把三个夫子班的学生都碰了个遍?

是巧合,还是看似无心的有心?

她摇摇头。

想也没用,别人想做什么,还能直接告诉她么?何况书院目前局势微妙,她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

唯独一点。

云乘月走到亭边,伸出头去看。阳光已经灿烂起来,她不得不略略眯眼。

视野中,飞行书文的影子时不时在空中掠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里,能看见小小的人来来往往。他们有的在上课,有的忙着交流,还有切磋的,也有边走边说着什么的。

在这间书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那她应该做什么?

应该好好修炼。理智这样告诉她。她对自己说,如果需要老师引导,大不了回去找薛无晦。他再怎么说自己不擅长教导,她多磨一磨,也不信他不教。

但是……

她怔怔看着四周。清晨已经彻底开始,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正式开启了属于自己的一天。他们有明确的目标,有清晰的指引,有切实可见的同伴。

忽然之间,她觉得有些羡慕。连她自己也诧异,她竟有点羡慕那种忙忙碌碌的状态。真是怪了,她的志向明明是当一只什么都不用做,成天快乐睡觉的乌龟,为什么会羡慕别人忙碌?羡慕到恨不得立即跑回去,把薛无晦拖出来,督促他教自己修炼。

说干就干。

[薛无晦。]

云乘月立即传音。

没有回答。但她知道他能听见。

神识传音是一种受制于修为和距离的通讯手段。距离越远,对修为的要求就越高。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有帝后契约在,无论相距多远,都能很轻松地通过神识对话。

[老薛,起床了,太阳出来了。]

还是没有回答。

云乘月皱了皱眉,担心起来。怎么回事,别是出意外了吧?在岁星星祠遇见什么了,还是被司天监的星官逮着了?

她决定再尝试最后一次。

[薛无晦,我觉得……我快死了。]

她语气凝重地说。

[……出什么事了?!]

这一回,他的声音响起得相当快。不光回答地快,声音还高,仿佛很有些慌乱急切,不像平时的冷淡自持。

云乘月打个呵欠,幽幽道:[我快困死了。]

[……]

半晌,他略带咬牙切齿,道:[你是发什么疯,没事同我开这种玩笑?]

[谁让你说都不说就扔下我一个人。]她撇撇嘴,也有点不乐意,却因为终于和他说上话,而有几分忍不住的开心。

她问:[你现在还在岁星星祠?]

[在。怎么,有事?]

他气着了,语气就刻意做得很冷漠。

云乘月不介意,笑眯眯道:[对,有事。你在那儿别动,我来找你。]

他拒绝:[不是让你在书院里多转转?]

[……我转过了,今天不想转了。山海阁闭馆,我借不了书,这里也没课可以上。]云乘月说,叹了口气,[无论有什么大机缘等着我,你就当行行好,在机缘到来之前,先指点我一二?实在不行,你陵寝里书也多得很,借我几本看吧。]

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莫名叹了口气。

[你,云乘月,你真是……]

她等了等,才问:[是什么?]

[罢了,没什么。你直接回屋,我也回来。修炼上有什么问题,你就问罢。]

[好。]

她高兴起来,抱起拂晓举高,又越看它越觉得可爱,便亲了它额头一下。

拂晓本来在一旁转圈圈,好似正研究那传送石碑,一副严肃模样,这会儿被她亲得一呆。随即,它用尾巴遮住脸,羞涩地“咩”了一声。

“走,拂晓,今天我们早点回家。”

云乘月有些雀跃地说。

“咩!”

……

这一天,云乘月在自己院子里埋头苦读,自认为度过了有史以来学习最认真的一天。

薛无晦也如约在旁,板着张冷冰冰的脸,一边继续缝他那没做完的黑兔子,一边随口指点她。

她问他,为什么昨日她在吵闹的环境里临字,写得居然要好一些?

薛无晦并不正面回答,只说:“什么时候你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日三餐,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然也就明白了。”

云乘月无奈:“你直接告诉我,让我慢慢领悟,不是更快?”

“不会更快。”

他正在窗边缝制一只兔子,抬起眼看她。那乌黑的、略显阴郁的眉眼,此时染了阳光的柔和,便像他目光中的情绪也如此柔和。

“无论旁人再说千言万语,人永远也只相信自己发现的道理,并称之为‘真相’。因此每个人只能修自己的道。云乘月,你自己领悟到的东西,才叫‘道’;除此之外,全是过耳云烟。”

他的声音有一种格外的寂静,让屋子里静得宛若另一个幽凉的世界。

她听得其实不大明白,只隐约觉得,这和顾老师今天讲的,其实是一回事。

她也就不再问,只点一点头。本想埋首继续临帖,刚一垂眼,却重新抬起;因此,她发现他还在凝视着她。

不是所有的“看”都能叫凝视,只有蕴含了复杂情感的、久久停留的目光,才配称为“凝视”。在寂静的、晒着午后阳光的屋子里,他的凝视如有实质。她无法忽略不顾。

“你怎么了?”

她问。

薛无晦微微摇头。

云乘月却放下笔,站起来。她走到他面前,蹲下看他。

“我觉得你最近有心事。”她认真说,“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虽然我有些懒,有些怕麻烦,有时还有些太爱嘲笑你……但是,如果你遇到了任何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我能帮就帮,不能帮,至少我愿意分担你的感受。”

他怔住。

帝王嘴唇翕动。一瞬间里,他好像想说什么。

可最后,逸出来只是一声笑叹。

“不是什么大事。”

他微微笑着。每当他笑起来,纵然眉眼还冷清,神态却总是柔和许多。

他摸了摸她的头。很轻,停留的时间也很短;一触即放,好似雀鸟轻掠,不敢多留。

“我只是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他的声音更安静,目光也安静,“仅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我没有离你越来越远。”云乘月皱眉,莫名有些不乐意,“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再次摇头。

“是好事。”

“什么?”

他更微笑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