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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282)

玉清剑是一柄很精致的剑。暗银鱼鳞纹的剑身,白玉剑柄,长度较普通长剑更短,剑锋也更薄。它总是清辉四溢、光彩照人,仿佛一柄全新出炉、火气未去的剑。

剑是全新的剑,城门是千年前的古老城门。

但在她将玉清剑嵌进去的一刹那——

轰!

地动山摇。

从下方的地面到上方的星海,从身下的小船到面前的城墙,所有的一切都在震颤。

云乘月本能想退,却发现从玉清剑上传来巨大吸力,将她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她低下头,目光越过震荡的空气,看见薛无晦在看她。他目光平静,又似带有鼓励之意。

在薛无晦不远处,“梦”字化身的白衣书生也正仰着头。他高举双手,衣袖鼓满了风;当他手舞足蹈时,简直像个成了精的麻袋。

云乘月想笑,又不大笑得出来。她看见那书生满脸激动,甚至流下了泪水,接着他坐在地上,将脸贴在冰冷粗粝的城墙上,好似幼儿依赖母亲那样。

不止是“梦”字。

云乘月感到玉清剑不断升温,最终变得滚烫。灼热之力冲天而起,刺破黑暗,冲进星海,又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冲去。

上方弥漫的黑雾被冲散了,观想之路的星光露了出来。

那些星光原本宁静又孤高,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明灭,并不理会旁的变化。可此刻,它们之中的许多忽然动了。星辰动摇、群聚,然后下坠、下坠、下坠——

直到落入了这片深渊,融进了那副由灵力汇聚成的星图中!

呼、呼——

空间渐渐停止了震荡,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破空声。就像有人拿着一只巨大的毛笔,在上空尽情泼墨挥毫。

星图也的确在旋转,就像砚台中的墨汁随毫笔而折动。

星光搅动如星云晕眩;从晕眩之中,生出了一个个文字。

——悦。

——恒。

——恨。

——念。

还有很多、很多……太多太多。

下坠的星光显出了原本的书文内容,而一枚一枚的书文又穿过星图的旋涡,化为了一道又一道人影。人影们纷纷前进,一个接一个地融入了建筑。

一枚“健”字化为甲胄染血、身形魁梧的将士。他神情坚毅、气质刚强,大步朝前地走,经过云乘月身边时停了下来,对她点点头。而后他继续前进,倏然融入了城墙。

云乘月并不认识他。

又有一枚“消”字悠悠飘来,化为一位衣饰华美、神情慵懒的青年女子。她容貌纤细,唇边带笑而眼神迷离,气质空灵飘渺。她水袖斜飞、鬓发流云,飞过云乘月身边时,侧头对她绽放了一个柔软的微笑。

云乘月倏然想起了此前的幻境,是遇见庄不度的那个幻境。那里的书文嵌在“才梦笙箫灯色好。白雪青丝,风流早冰消”一句里,繁盛颓靡的气质与眼前女子如出一辙。

女子一笑嫣然,也消失在城墙背后。

这时有大风刮起,其余书文纷纷避让;白光降落,原来是一枚“仁”字。这“仁”字中正平和,又有宽厚勇毅,化出一位峨冠博带、短须灰白的大儒。他左手执书卷,右手握毫笔,步伐缓而不慢,炯炯目光自有正气浩然。

越过众多死灵,大儒走到云乘月面前,停步凝视她一眼。

“好。”

他说了这一个字,又点一点头,方才消失在城墙中。

这想必就是与庄夜斗法那一场的背后书文,也是云乘月唯一遇到的书写二十六字、字字皆书文的大能。果然,这是一位仁义之道的大能、大儒,唯有这满身凛然正气,才能写出“舍生而取义、无道而如矢,谓之仁”的句子。

这道心之坚定、之浩大,绝非庄夜所嗤之以鼻的“无用大道理”。云乘月领悟了这一点。

而随着那“好”字的余音消散,一道微黄的、带着纸张香气的光芒,落在了云乘月身上。那光坦荡温厚,仿佛一束阳光落在了她识海中。

她只觉识海一震,霎时有了灵台清明、心怀舒畅之感。栖息在眉心的“生”、“光”二字也传来欣喜之意,好似有了小小的突破。

——“那一位认同你,馈赠你一缕大道感悟。这十分难得,你可留待日后细细体会。”

薛无晦的声音适时传来。

云乘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星辰”还在坠落,还在化为书文,而书文也还在化为人影。他们汇聚为人流,流入了那座冰凉的、不知来历的古代建筑。

她凝视着这一幕。这些全都是……全都是。饶是她早已作好心理准备,却还是不免深深吸气。

“全都是死灵?”她声音极轻,“这么多……这么多!这观想之路中到底有多少死灵?他们藏匿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全都出来了?”

看之前薛暗追得“梦”字狼狈逃窜,其他“星辰”都默不作声、视若无睹,就能猜到死灵们并不想惹事,只想保存自己。

毕竟,无论生前是多么了不得的大能,死后在古代遗迹中徘徊百年、千年,能够维持意识已是万分不易,哪里还有对抗国法的能力。

可既然如此,它们此刻为何纷纷现身?

是因为面前这座古代遗址?

云乘月再次扭头。不知道从何时起,玉清剑上传来的吸力已经消失了。她都无须手中用力,只是神识轻动,玉清剑便乖顺地退出了凹槽,随着她后退,又随着她落回地面。

暗银色的剑身有如烧红,细密的鱼鳞纹变得晶莹红润;它们缓慢地一明一灭,好似呼吸,也好似在与面前的建筑相互呼应。

一缕凉风从她身边经过。最后一个死灵消失在了城墙中。

她再退了几步。虽然以城墙的体积而言,再退几步也不足以仰视它的全貌,但她仍然本能地这么做了。

呼、呼……

上方的风声渐渐平息。

“星空”颤抖起来。这颤抖越来越厉害,最后它们猛地一震,全数落下。

——轰!

光芒似水,飞流如瀑;光的河流击打在城墙背后,溅出无数光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柔和的光芒变得异常刺眼,云乘月不得不偏头掩面,却还是被激得眼中带了一点泪水。

光从她指缝漏下。她看不见前方发生了什么,却听见“轰隆隆”的声响;大地在震颤。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地底深处钻了出来,正迅速升起。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引着她再后退了几步。

刺目的光芒消失时,他的声音也轻轻响起。

“云乘月,看。”

于是她放下手,抬头看去。

此时,光芒已经消失。但上方黑雾尽散,星海高悬;星光落下,围绕在她手中的“光”字身边,也围绕在……

……前方这座古老的建筑上。

她从未见过这样恢弘的建筑体。

大块石料砌成高强,天顶高得仿佛根本不是给人类使用;深青色的立柱已经斑驳,缠绕着枯萎不知多少年的藤蔓,往上连接着飞起的屋檐。而那屋檐上,分别立着日晷、浑天仪,另外还有一些残缺的雕刻,不知道原本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