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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277)

女修对他微笑。

“让你失望了。”

她说得极温柔平静,却也极冷静有力。

“有一个真正的幕后凶手,这么多年里,一直都活着。”

男子愣了很久。

死灵便是这一点好,凭着死气的传递,他能很快明白许多言语难以传递的信息。于是很快,他的神情便被愤怒点燃。

“我要复仇!”他怒声道,“可……我该怎么做?”

女修并无意外之色,还是微笑着,只单手一甩木枪。那枪尖极快,扫出一片虚影,也溅起一蓬雪玉碎珠般的星光。

这些星光看似杂乱。

下一刻,每一点碎光所指,却都隐隐传来波动——

丝丝缕缕的死气,在雪白星光中浮现。因为有星光的保护,它们与夜色融为一体,没有任何死亡的波动。

男子先是迷惑,继而震惊地睁大双眼。

“这是,这难道都是……!”

“嗯,都是死灵……和我们一样的,死在不同时候的人杰们。他们也都立誓加入我们,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女修收回木枪,也按下那蓬蓬的星光与死气。她笑容开朗,目光却相当坚毅。

她朝男子伸出手。在她掌中,悬浮着一枚虎符的投影。这虎符为黑玉制成,线条简单却生动,尤其一对眼睛含着雷霆威势。即便这只是投影,而非虎符本身,仍叫人不能直视。

男子生前是军中人物,更能感受到虎符上的血煞之气。他心神被猛一冲击,情不自禁便单膝跪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不敢上抬,只能虚虚对着虎符的一角。

他听见女修说:

“宣誓向陛下效忠,今后死生荣辱,我等皆为一体。”

“现在,说出你的名字。”

男子见识了这般力量,再也没有疑问,当即下拜,恭敬道:“我……不,臣名,白且!”

“好,白且。今日起,我们便是同僚。”

女修收回手,笑道:“我叫乐陶,也告诉过你了。嗯,你叫我乐将军也行。我分你一道虎符气息,也便于你隐匿气息,同时与我们保持联系。在接到陛下命令前,务必按兵不动。”

“是,乐将军!”

乐陶又叮嘱几句,再目送白且消失,看他消失在群星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伸了个懒腰。从进入观想之路开始,她和申屠侑就悄悄出了帝陵,四下忙活着。

谁能想到……这名为“观想之路”的古代遗迹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死灵?这件事相当反常。因为死灵大多被怨恨裹挟,会相互争斗,吞噬对方以壮大自身。

可此处的死灵,全都有意无意伪装成书文,各不干涉地待在星空中。

此处必然有什么力量,能够滋养它们。

观想之路存在至少千年,那力量也就滋养了它们千年……究竟是何等惊人的存在,才能做到?而陛下进入此处的目的,是否又是那样东西?

那……乘月又知不知道陛下的意图?她虽然没什么胆子问,可总觉得……陛下大概有很多事都没告诉那位名义上的皇后。君心难测嘛,皇帝总是不解释的。

可什么都不说,不会出问题吧?

乐陶有点担忧。她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她换了个姿势,单手捏着鼻梁,很严肃地又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算了。她不是解决这种复杂人心问题的料。

要是申屠在就好了。

乐陶摇摇头,只能暗自希望一切顺利。

好了,发呆的时间到此为止,还有很多有能耐的野生死灵等着她去收。陛下虽然强悍,可要成事,没有足够的臣子和军队是不行的。那个仇人积累了这么多年,必定很有本事了……她乐陶生前威风堂堂,死后也不能拖后腿。

乐陶最后伸了一个懒腰。

她有点累,不过这累也让她愉快,因为只有活人才有觉得累的资格……现在她虽然仍是死灵,可拥有活人的一点感受,是多么让人欣慰的事。

“干活儿干活儿!”

终于,她也消失了。

……

观想之路外,深山宫殿上。

道骨仙风的老院长注视着水镜边缘。忽然,他微微一笑,抬起双手,轻轻抖了抖两捧云一般的大袖。

“王夫子在看什么?”

太子北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然而水镜上呈现出的,只有一片静静闪烁、旋转的星空。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王夫子会注视什么都没有的东西?北溟收回目光,问:“莫非王夫子又发现了新的死灵?”

观想之路中的无数星光就是无数的书文,而在那看似绚烂的星光背后,究竟有多少是潜伏百千年的死灵?

这样多的死灵啊,假如能够用在祭天大典中,说不定可以……

太子沉静清澈的眼眸中思绪浮动,氤氲出淡淡的探究之意。

“老夫说过,那不是死灵。”

老院长慢吞吞地回答。

“不是死灵,又是什么?总不能与王夫子一般,是接受星祠供奉的鬼仙。”太子笑了笑。即便是嘲讽之言,他也说得温和平缓,仿佛天经地义。

他笑,白玉京的官员们就跟着笑。有的笑得僵硬,有的笑得圆滑,但那意思都一样,是要给这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撑一份气势。

相比之下,明光书院的修士们就犹豫多了。他们大多面有忧色,欲言又止。

鬼仙,怎么可能呢?人死之后灵魂盘桓,是为死灵。若得星祠供奉而不灭,才能叫鬼仙。

千年过去,如今世上只有一位众所皆知的鬼仙,便是这位明光书院的老院长,王道恒。

白玉京的人们心想,王夫子也有嘴硬、不敢承认的时候。可是再拖又能拖多久?

北溟微微摇头,捻动佛珠,低眉道:“罢了。王夫子想拖延时间,我也不愿相逼。只等这些考生决出胜负、观想之路再度开启,便是擒拿死灵归案之时。”

“届时,凡包庇死灵者,无论是谁,皆同罪。”

老院长背过双手。

他微微扬起脸,任雪白的长眉、胡须被渺渺水雾侵染,而只注视着水镜当中的无数身影。他的目光掠过每一个考生,最后停留在了大家最为关注的那一个身上。

——云乘月。

他的目光停在那女修身上,又像停在她影子里。他注视了好一会儿,皱纹纵横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笑容。这笑隐隐竟像有些欣慰。

“太子说的是,也等不了多久,真相便会大白。”老人缓声说道,衣袂飘飘随风,恍若随时都要凭空而去,“须知,芸芸众生各自有命,却又时刻都在为挣脱那天命而挣扎。”

“挣扎才是修行的本质。无论高低,无论贵贱,也无论旁人是否明白……或是否看见。”

太子微微皱眉。他冥冥中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意思,却思索不出具体不好在哪里。末了,他便归结为心中默默一句:这故弄玄虚的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