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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270)

“唔……!”

咔擦——!

白玉面具出现了一条裂痕。那痕迹自眉心而起,斜斜劈过薛暗的左眼。

薛将军勉力抬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听见了自己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肺部像被巨手狠狠攥紧。而他浑身的修为被某种力量束缚住,只能发挥出不到一半的实力。

“你……”

他盯着对面的女修。他盯着她,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的血痕,现在它们都被缓缓修复;她额心的书文明亮得刺目,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过分耀眼。

薛暗张开嘴。他也听见了自己下颌关节在咔嚓地响。

“……是这死灵告诉你的?”

她笑起来。

不同于刚才嘲讽的、愤怒的、充满抵抗的笑;这是一个有些自豪、带着喜悦,还有些孩子气的得意的笑。在她的脸上,那笑绽放如黎明中的花朵。

“是。”她回答得异常干脆,手里的笔也握得那样稳,“‘梦’字告诉我,观想之路会限制所有进入者,最高修为不得超过第四境。而假如有谁要违背观想之路的规则、破坏此处的书文幻境……”

她一字一句,相当清晰地宣布:“观想之路中积攒的无数前人的意志、力量,就会联合起来,将侵略者驱逐出去!”

作为存在不知多少年的遗迹,观想之路中存在的力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呵……侵略者?”薛暗冷冷地重复,“我?”

“不是薛将军,还能有谁?那么,暂时说再见吧,威风凛凛的薛将军。”

她笑容中的得意更明显了。但那情绪如此单纯,让她的眼神如此明亮、生机勃勃,连脸旁拂动的发丝都让人想起春风中摇曳的草叶与柳条……

……也就是,如此地让人厌恶。

薛暗一直以为自己生来是个血液冰冷的人,因为他从不知道情绪激动是什么滋味,更不知道何谓心跳的缓急。但现在他知道了。

他死死盯着她,感到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腾;他想那应该是冰冷而汹涌的愤怒。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未有人能让他受如此严重的伤。

现在他觉得自己异常厌恶那个女修,那个修为低下、道行深浅,却莫名好运,仗着司天监的看重而肆无忌惮践踏规则,而他是以己身护卫国法、践行法度之道的飞鱼卫首领,所以他迟早会亲手收拾掉她……这个腐蚀白玉京荣光的蛀虫。

观想之路的规则经由“镇山河”的调动,一重又一重地压下来。

千古以来无数大能的力量,加在一起,别说他一个洞真境,就是再来十个洞真境……恐怕也只堪自保。何况她说得对,他此时只能发挥出最高第四境的力量。

整个小世界都在抗拒他的存在,所以他必须离开了。

薛暗闭上眼,让她的身形归于黑暗。

“……不过多苟延残喘片刻。”他声音略哑,语气狠戾,“云乘月,你注定是我阶下囚。凭你……也配做执笔人?”

“做梦……!”

星光跳跃四溅如水珠;那一抹深黑的飞鱼服消失无踪。

终于……消失了。

云乘月还额外多凝视了片刻,然后才慢慢松了手。

啪嗒——毛笔掉在了星光凝成的道路上。

呼、呼、呼……

她听见有人在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气,然后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发出来的。接着,她发现自己浑身每一根骨头都疼痛欲裂,眉心和太阳穴更是一阵阵跳着疼。

她再也支撑不住,跪坐下来,用最后的力量往嘴里塞了一把灵药,慢慢吮吸灵力,调养被抽空的身体。

尽管观想之路本身有规则之力可以利用,但仍需要修士主动调用……刚才她根据“梦”字提供的信息,以“镇山河”为桥,以自身灵力为杠杆,才能勉强撬动此间规则,暂时逼退薛暗。

“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考试资格……”她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喃喃自语,“反抗朝廷大员的不合理要求……应该不会被砍头吧?”

要不然的话,她就只好委屈薛无晦,和她一起浪迹天涯了。

“云道友……你,你这真是,唉!”

庄不度快步走来,蹲下看看她,眼中含着关切,却又满是不赞成:“薛暗那是什么人?你跟他杠什么?他要个书文,管是什么死灵活灵的,你给他不就行了,犯什么倔?”

“这下好了,就算你现在威风,等出去了,我看……”

庄不度连连摇头,捧着自己的桃花笔长吁短叹。

“为什么犯倔……可能只是看他不爽吧?明明只是个书文,非说是死灵……有了灵智而已,看它去死未免可怜。”

云乘月站起来,笑笑,避重就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庄道友,我要继续前进了。”

庄不度一怔,也站起来:“你还要前进?”

“是。”

云乘月往前走,有些一瘸一拐。

天空中,一行文字如用微暗烟火写成:云乘月,前进五里。

庄不度站在原地,目送她步步远去,神色渐渐复杂。

“虽然性格是有很多不同,”他摸着左耳耳垂上的黑色弦月耳饰,轻声对自己说,“可像这种不会权衡利弊、只管自己犯倔的样子……和你还是很像的。”

“……姐姐。”

……

如果云乘月能够听见庄不度的心声,她一定会非常真挚地在心里告诉对方:没有,没有,你真的想岔了。

事实上……

假如不是为了某些缘故,她其实也会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熟的……呃,书文,而冒着生命危险挑衅薛暗、薛暗再讨厌,她现在实力不足,还是保持低调更好。

但她也是没有办法。

她走在星光之路上。除了脚下道路以外,四周漂浮的星光已经变得很少;黑暗是静谧安详的,并不令人联想起死亡或恐惧,反而容易想起万物起始之初、孕育着无数希望的黑暗。

她手里拿着那枚“梦”字,正上上下下地抛着玩。

“梦”字在她手里装死,一动也不动。

“光”字和“生”字也出来了,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她的肩头,前者时不时飞下去,绕着“梦”字转几圈,像个探头探脑的小朋友;后者稳重许多,只管淡定地为云乘月疗伤。

“我真是奇怪了。”

云乘月感叹出声,五指捏住“梦”字,将它拎到眼前:“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你是怎么就非要碰我的瓷,把祸水引到我这里的?”

“梦”字是个隶书,笔画柔媚迤逦,风格天真又柔和,此时被她捏住,笔画全都歪歪扭扭地互相搭着、扭来扭去,好像一个很不好意思的小人儿。

“光”字飘在旁边,伸出笔触,戳了戳“梦”的上半部分,就好像在戳它的脸玩儿。

“梦”扭得更厉害,周身抖下无数细碎光屑;光屑偏红,仿佛一个大红脸。

云乘月表面在自言自语,实际却是说给某人听。

——[……这事是我做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