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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267)

“那段记忆依稀残存在老夫的记忆之中。千年前,是那一位初登飞仙之境,豪情万丈,挥毫落下‘法天象地’一词。太子殿下——”

王道恒抬起眼。在老人那皱巴巴的、失去水分和弹性的眼皮下面,是一双电光般明亮的眼睛。

“你自以为‘法天象地’威力赫赫,实则却是临摹他人的赝品!”

他语气陡然严厉,有了咄咄逼人之势。

“而被临摹的那一位,恰恰却是意趣之道的大能!历史忘记了,可老夫还记得。”

“你说众志成城,可成的是谁的城?法度之道,莫非要以拾人牙慧为荣?”

这或许是人们记忆中,表现得最为不屑、充满轻蔑和嘲笑的王夫子。陡然之间,他不再是那个笑呵呵的、好脾气的、不问世事的神秘老头儿,而是自身之道的书写者捍卫者。

而太子的微笑,也在这一刻倏然冻结。

临摹?

临摹!

一旁白玉京官员齐刷刷一惊。他们都是法度之道的坚定奉行者,更以能被选中书写“法天象地”四字为荣。可他们从没想过,原来这词竟然是别人写下的,还是意趣之道的修士?

那……他们引以为豪的,还是法度之道么?

心意动荡,书文便也受了影响。

一时间,“法天象地”气势大减,而书院一方趁机振奋反攻。

优劣调转,书院的修士都松了口气。看来王夫子不是不出手、不在意,而是要在道心根基上打蛇七寸。果然,这种大道之争,还是要有大能坐镇,才好一语道破玄机,稳固己方士气,也动摇对方的决心。

太子沉默着。

他似乎也无法反驳王夫子的质疑,便只能沉默。他手里的佛珠还在缓缓捻动,双目渐渐冰寒,似乎想起了什么绝对不愿回忆的往事。

“……呵,王夫子果然道论高妙。”

北溟轻轻一笑,居然放弃争论,露出一个寒冷的微笑:“那么,我们还是好好说道一番,这观想之路中的死灵是怎么一回事?”

“王夫子方才还承认,为了抵御神鬼异族,也为了天下太平,任何死灵一经发现,就必须上报官府,最后在祭天大典中完成献祭。”

王夫子望着他,片刻后,他收起怒色,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不错,老夫承认死灵必须被消灭。”他简短地声明,“然而,明光书院中并无死灵存在。”

“……哦?王夫子莫不是想效仿古人,来一出指鹿为马,当个睁眼瞎?”

北溟含笑看向水镜。镜面之中,薛暗正手执黑光长剑,步步逼近云乘月背后的书文。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无数星光停留在那片夜色中。

“那么,那又是什么?”

“这都看不出?”王夫子用一种略含责备的、长辈看不成器的小辈的目光,看着北溟,“那当然是书文,只是蕴养出了一点自己的神智,和死灵没有什么关系。”

“那您就尽管嘴硬罢。待薛将军捉拿死灵归来,一切便水落石出。况且……”

北溟微笑着,稍稍挑起了眉毛。

“我很好奇,除了这‘梦’字以外,观想之路中还有没有别的死灵?”他凝视着那片闪烁的群星,语气轻柔至极。

此言一出……

书院全都沉默了。

能够来到这里的夫子、老师,全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不少年头。正如对祭天大典一样……对书院中的一些事,他们也多少有所耳闻、有所猜测。只是出于某种信任和默契,他们几乎不去主动探究。

只可惜,当一些事被称为“秘辛”的时候,大约就意味着它们总有一天要被发现。

唯有张廉夫子大惊,一双浓郁粗黑的眉毛大大飞起来,快要压不住他满面惊色。

“什么?难不成观想之路里那些成了精的书文全是死灵?!”张夫子神情严肃、语气严厉,震得他自己的书文都抖了几抖,“王夫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必须给一个说法啊!”

“如果真有死灵,那我们务必要遵照国法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书院其他人:……

失策了……他们怎么忘了,书院里还有这么一位严守律法、脑子还比较一根筋的夫子?以往大家嘀咕观想之路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避开张夫子的……

王夫子安慰道:“没事的,我们这儿没有死灵。”

张廉夫子想了想,又一脸严肃地对北溟说道:“太子殿下,国法必须遵守,可也万万不能冤枉了人才是。”

北溟:……?

他有些疑惑,语气不禁带上了一丝迟疑:“张夫子……你在教我做事?”

张夫子闻言,有些奇怪,却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小卢原来是教过太子殿下的。”他保持着自己的严肃,认真解释,“我以前也教过小卢,想来指点太子殿下一二,问题也不大。”

太子:……

一旁正神思天外的卢桁:……

其实……要按照师生的礼节来算,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太子固然可以用君臣之道反驳,可谁让开头他自己说了,不是太子、只是个出家人的?

北溟的微笑僵了僵,只能说:“张夫子说得有理……我很是铭记在心。”

王夫子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总之,观想之路在结束考核前,是不会再次开启的。诸位何必动手?不如安安静静等待结果,再决策也不迟。”

他语气轻松,又成了那个笑眯眯的和善老者。

北溟垂下眼帘,又轻轻抬眼。

他望向镜中的云乘月,目光又变得迷离缱绻。

“既然王夫子坚持,那就再等等看吧。”他语气平和清淡,与他略显痴迷的目光形成鲜明对比,也因此显出了几分怪异。

“让寡人看一看,这一位云乘月,究竟是来年祭天大典上的天之骄子,还是届时炉中,那无人知晓的献祭之灵?”

这清淡的话语好似藏着杀气,又让其余人默然。

辰星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此时还是身形陡然一震,很是惶惑地抬起头,如惊弓之鸟,又怯怯不知所言。

荧惑一直低着头,去盯高台下方的云雾、水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夫子平静依旧。他望着天际,出神片刻,竟忽地笑了笑。

“太子殿下,只是看一看就足够了吗?”

老人的问题,引来北溟一瞥。

“王夫子的意思是?”

“老夫的意思是,来年祭天大典上,骄子虽算不上多,聚在一起却也不少。乘月被你们这么刁难……若是她还通过了,仅仅是成为其中一员,怎么够?”鬼仙悠悠说道。

北溟神色一动。

“哦,这样吗……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眼中渐渐有了一点亮色,宛如小孩子看见许久不见的心爱玩具。

太子手中的佛珠停了下来。

“那就这么办吧。”他温和地说,“若她能顺利等到来年,寡人便让她做群英之首,那祭天大典上风光无二的执笔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