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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诺言,赠我欢颜(出书版)(9)+番外

刚吃得红扑扑的脸颊被人用食指亲昵地碰触,江雪籽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人说话竟然还带下套的!

她和他什么关系?他俩能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十几年前,两人都少不谙事,一起玩过一阵子的普通玩伴罢了。

虽然她在心里把他藏得珍重,可她却一点也不迷糊,知道过去十多年他根本遗忘了她的存在。要不是两个月前那次惊悚的重逢,恐怕他压根儿都不记得还有她这号人,而且当时他一点都没认出她来,后来大概是经过什么人的提醒,才在那天的酒会上主动跟她讲话。接下来三番两次地邀约自己,每次见面都对她体贴又亲切,好像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可真相处起来,好像又比朋友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暧昧。

江雪籽看不透这个人现在多变的表面,却始终了解展劲的本性,无论他外表变得多不羁、多痞气,内心始终是很真、很直的一个人。他没有像过去那些围着她打转的人,在事情发生后立即转舵,对她冷嘲热讽、肆意谩骂,也没有因为内心仅存的些微不忍,故意装作不认识,避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尴尬场面。他对她的态度,就好像压根儿没有发生当初那件事,又或者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根本不把它当成一回事。

他会主动找话题跟她聊天,会在吃饭和开车的时候适当询问她的感受和想法,也会对她的种种改变明确表示不满和无奈。面对着她,他好像一个真诚的朋友,一个亲切的邻家哥哥,会对她笑,会抱怨她的冷淡,也会跟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么多年,只有他,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温柔又耐心地认真对待她,甚至比当年两人一处玩的时候,对她还要好。

可这样好的一个人,偏偏是她绝对不可能更深交往的对象。

从粥店出来,江雪籽比之前更沉默了。

展劲见她始终低着头,也不讲话,无声地叹了口气。车子行驶到红绿灯的位置,展劲突然一打方向盘,转了个方向,把车子往回开。

等江雪籽发觉车子停下来,往窗外一看,两人竟然又回到了图书馆外的停车场。

展劲一手拉开车门,头顶高大的路灯洒下一片橘色的光辉,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不少,一双眼却有些神色不明:“下来走走。”

江雪籽被他一路拉着走,不得不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放心,舍不得把你卖了。”展劲说话的口吻似乎有些不耐烦。

江雪籽看着他的侧脸,发觉他下颏线条绷得很紧,之前那种路灯照映下的柔和假象全部剥落,飞扬的眉,沉静而不失凌厉的眼,线条刚硬的侧脸和下巴,这才是真实的展劲。

走了大约十分钟,江雪籽发现两人又回到去往T大的路口。过了马路又走了几分钟,他真的拉着自己再次大摇大摆地进了T大。

大学门口的保安见他身材高大面色不善,手里还强行拖着一个姑娘,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跟另外一个值班的同事耳语两句,眼看着就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展劲冷眼一瞥,一手拉着江雪籽的手腕,另一只手摸到裤子后面的口袋,腕子一抖亮出证件。

“……”打头的那个小保安没词儿了。

另一个比较执著,挺直胸膛一脸严肃:“警官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展劲语气很冷,说出的话却十足让人喷饭:“饭后领女朋友遛弯,不可以吗?”

两个小保安面面相觑,等回过神发觉不对的时候,展劲早领着人走远了。

T大的校园很大,学生多数以自行车代步。周五晚上是一周里最热闹的时候,约会的,听讲座的,父母、亲戚来探望的,一路走来熙来攘往,一点都不亚于周末拥挤的商业街。

展劲在外省念的军校,对这所全国闻名的理科院校并不熟悉,可是职业所需的方向感让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行人较少的一条小径。

江雪籽经常会来这边吃饭,知道他领的这个方向直接通往一个人工湖。

“那个……”展劲扬眉回瞥她。

江雪籽小声说:“前面是人工湖。那边树木多,有蚊子,而且……很多情侣都在那边。”

展劲看了一眼她裸露在外的锁骨和手臂,索性停下脚步:“那你说怎么走?”

江雪籽回过头看了一眼,说:“今天周五,往哪边走人都挺多的。要不就在那条林荫道上溜达吧。”

展劲没出声。没出声也就是不反对了吧?这回变成江雪籽领着他走,可手腕还被他攥得牢牢的。要是展劲肯松开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人家姑娘的手腕早都被他握得通红了。

大概是往教学楼方向走的缘故,行人渐渐稀少,偶尔才有一两个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梧桐树已经长出崭新的绿叶,黑压压的树影被人踩在脚底下,风一吹,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江雪籽觉得不像刚才那么烦躁了。

展劲一烦就想摸烟,可因为身边有江雪籽在,硬生生忍了下来,闲着难受的手指转而去折磨人家姑娘的纤细手腕,中指还有节奏地轻轻动着,无意识地重复着抽烟时的习惯动作。

在部队里由于工作强度很大,有时候连续72小时不能沾枕,可要干的活儿都是既锻炼体力又考验脑力的,必须也只能靠香烟和黑咖啡强撑着。久而久之,他抽烟也抽得越来越凶,黑咖啡也喝得越来越顺口。不过跟部队里那些老烟枪比,展劲算是抽得少的了。调回B市特警队他也努力在戒掉这个习惯,可最近这臭毛病又有复发的趋势,尤其是每次跟江雪籽见面的时候。

曾经的江雪籽在众人面前不可一世,可现在的她,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展劲始终觉得这个小丫头活得很压抑,少言寡笑,眼神成熟淡漠,不像另外那几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别人都说她是公主的时候,展劲也从来不觉得。公主应该是甜美可爱的,可这丫头光有一副甜美的外表,性格却一点也不可爱。

他不在B市的这些年,这丫头自己一个人扛下不少事儿,人也变得更安静了。如果说十年前她只是刻意压抑自己孩子的天性,学大人样假装成熟,那么现在她的淡漠、谨慎、沉默少言已经完全融入骨髓。生活强加给她的种种,只会随着岁月的洗礼慢慢沉淀,不会因为一两个特别的人、一两件意外的事而轻易消失不见。命运好像一个孩子的手,在每一张生命的白纸上信手涂鸦。而每一个人所能做的,也只是努力让纸上的图案不那么混乱,最初的纯粹和干净,快也好慢也罢,总会渐渐被各种油彩湮没。

展劲现在努力想要做的,就是把他和江雪籽之间已经被画上灰道道的那块空当,重新填补上颜色,让那些叉叉道道成为缠绕两人的结,成为连接两人命运的线。

中间隔了十年,他们两个都变了。展劲的改变更多是适者生存,而江雪籽的改变则是抗争不过命运的勉强为之。几次相处下来,展劲看到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慌张无措,看到她身上曾经的骄傲和任性被生活磨蚀得斑驳脱色,也看到自己面对这一切改变的愤怒和心疼。

这十年来,他只是偶尔会想到她。战斗累了,喝酒醉了,任务顺利完成了,解救行动失败了,最荣耀的时刻,最低潮的阶段,总在精神接近崩溃或者全然放松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小小的脸:淡淡的眉,水盈盈的大眼,白皮肤,苹果脸,和他跳舞时仰望的纯真表情,问他问题时认真凝视的目光,还有偶尔淡然一笑时的娇俏与纯美。她仿佛是记忆赠送给他的一块糖果,只有在他最快乐或者最悲伤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含在口中,细细品味。可当他回来了,生活稳定了,日子闲得几乎要长蘑菇了,也渐渐很少会想起她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他,曾经珍藏在他心底的那个小姑娘,竟然在没有他的岁月里,独自一人经受了那么多艰难和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