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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鸟(出书版)(14)

加洛林浑身颤抖着,没有什么会比看到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魂更恐怖。他记得好几年前,为了将在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药剂研究室工作的白兰度少爷迎接回家,他从多维贡来到了美国。

白兰度少爷那段时间和参与研究的一个学生走得很近,玛丽屡次劝他放弃。

白兰度少爷确实是在他眼前将药剂注射入那个学生的身体里。他死死地压制着学生的挣扎,感觉到手掌下的纤细脖子再也没有脉搏震动。

……

银白的丝线在昏黄的街灯照明中在加洛林的眼前划过,轨迹是那么圆滑流畅。脖子上感受到冰凉,那寒冷的感触瞬间深陷入肌理,然后脑子里如同绷断了一根弦,视野里变成铺天盖地的血色,浑身上下抽搐着感受死亡的来临。

但是那银白色的轨迹真美。

他不禁想起深潭中的银鱼,幼年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多维贡的瀑布下捕捉鱼虾。那些细如丝线的银鱼是最难捕获的,它们在深黑的潭底里栖息,有时突然浮上,不等被人捕捉就又消失在深潭的阴影里面……

消失在深潭的阴影里……

李鹭慢慢把丝线一圈圈地卷起,路灯灯炮啪兹啪兹地闪烁,加洛林睁大着双目,紧掐自己的脖子,躺倒在冰冷的路面上,浸渍了自己尚余热量的血液。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帮凶,即使死亡也不会有很多人关注。他生前杀害了多少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而死后会否受到上天的报应则只有天父知道。

*** ***

路灯啪兹啪兹地闪烁了一下,突然灭了。余热还在,光线慢慢地暗了下去,李鹭四处看去,没有活着的生物。两辆小型包厢卡车停在街角附近。她快步地走了过去,找到那辆发送手机阻断讯号的车子上去。

车厢内部四面都是各式各样的仪器,其中一面的电脑屏幕还没关。李鹭晃了一眼过去,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

“克什米尔、危地马拉、刚果·金、伊拉克……”她将照片下附带的文字材料略微一看也就无语了。“居然能够活得如此健康,看来威廉姆斯先生是个大脑虽有待发育但本能十分强悍的珍兽。”她想。

时间容不得多座耽搁,她四面找了一下,看到仪器一角放了一大罐喝了一半的可口可乐。

李鹭一手抱胸支着一只手臂,掐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将可乐拿了起来,拧开瓶盖全数倒在仪器设备上。

噼啪之声陡作,一阵明灭的火花过后,包车内变得一片昏暗。全部被短路掉了,可怜的可口可乐……虽然有点浪费,但还是这么做比较迅速。

李鹭打开手机盖,信号终于又是满格状态。立刻就有讯号接通过来。

“李鹭,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武器在……”

“不需要武器了,你自己不会看吗。”

杨抱怨说:“摄影传输设备也被破坏了。看来下次安装摄影设备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把传输线路与网线分开。”之后又信心满满地补充,“布拉德还总是要我回去看看,怕你遭了殃。我就说嘛,你这种非人类怎么可能需要我们的支援。”

“哦,是吗?谢谢你对我的信心,等等啊。”李鹭探头出去,用手机摄像头往外一扫,杨立刻没了声气。他深深地呼吸声透过手机传了出来。

“李鹭……”他沉声说,“你真是个虐杀狂。”

“不会啊,他们连叫都没叫。”

“你这变态!房子里,房子里现在怎么样了,你不要告诉我也是这样血淋淋的一片!”

“很不幸地告诉你,虽然你不用因为要支援我而回来,但肯定要回来打通警方的关节。至于如何摆脱凶手嫌疑,你就自己想办法好了,我知道你方法很多。”

“啊啊啊,我恨你!”

*** ***

这真是让人很想好好地诅咒一下上天!李鹭脱力地躺在病床上,她生病了,头一天晚上刚洗完澡就搞得太夸张,结果不小心着了风,不得不躺在病床上休养。

她头天夜里刚回到自家就接到布拉德的电话,狙击手连说了三声“你好狠”,才告诉她警方已经到达杨的三层小楼,看到了鲜血淋漓的现场,他们感到震惊恐惧莫名其妙,完全无法判断致死武器是什么。

杨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现场又留有一辆小卡和一辆指挥车,于是这场虐杀被暂时推定为黑帮势力的冲突,杨只是被无辜地卷了进去,出门在外的他没有办法阻止这一群疯狂人士在自己家里斗殴。

据说警察还用怜悯的声气让杨找一下心理医生来压惊,保险公司也派员前来调查,在现场拍了一大堆照片后,拍胸脯让杨不用担心,他纯属被无辜波及,该类意外情况也在他投保的范围之内,并且信誓旦旦地推荐了更全面的险种。

……那个酒保一定很抽搐,天知道他有多厌恶上门推销的不明人士。

比起杨的风光,李鹭就倒霉多了。她肌肉酸痛,额头上发热,身上憋死了也冒不出一滴汗。因为状况实在不好,诊所临时歇业。吃了几种药片,睡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温度不降反升,李鹭知道她最好还是找个专业的护工来照顾几天。心情放松几日或许就能好了。

李鹭也想过要把酒保叫来慰问一下自己。不管怎么说,那是最接近她住地的人类。可是一想到头天晚上与杨结下的大怨,萎顿在床的男科医生立刻打消了该不切实际的念头。经过数年交往,该男的报复心已在李鹭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虽然杨的确可以获得不菲的保险金,可那个对居室有着强烈控制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满屋子都是别人的血液。他宁愿把自己的血液涂满墙壁也不愿看到别人的一滴鼻涕落到自家地毯。

况且,李鹭想起她的地下室还藏着一些实验的剩余残渣,那个搞情报的杨完全是出于个人无法抑制的强迫症状,比较喜欢乱翻乱动,如果让他进了家门,什么时候被他把药剂弄泄漏了才是好玩。

到第三日中午,李鹭聚集了剩余的精神,穿出最厚重挡风的衣服,从楼梯间推出爱车,要到外面买些临急的药物,熟悉的汽车喷气声从巷子外面传来。

奇斯从车上下来,看见的就是裹得如同树袋熊的李鹭。她脸上泛着红晕,往常盘起来的头发束到了背后,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漂亮。

“早上好,”奇斯说,“给你添麻烦了,我是来送谢礼的。”

李鹭捧着头回忆了很久,才记起貌似有那么一次,眼前这个笨蛋因为看见剖腹产现场而没有地昏倒在手术室里。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李鹭最后说:“谢礼就不用了,你能送我出去办些事吗?”

两人上了车往巷子另一头开出去,奇斯才知道李鹭生病的事。这个身为医生的病人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奇斯专心致志地开车,看上去好像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方向盘上。可是李鹭就算在昏沉里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其实是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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