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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77)

袁回吓了一跳,惊慌地险些拔出剑来,晏秋白也不由侧目查视,眉峰微皱。

风从龙兀地转身,向着堂后恼怒出声:“什么动静!?”

“不好了宗主,”一个弟子快步进来,“两位长老给弟子们授课,一言不合,竟动了手。”

“荒唐!是不是还嫌我天衍宗让人嚼舌根的地方不够多啊!?”

风从龙重重哼了声气,转回头:“秋白师侄,你且稍等片刻吧。我去料理一下宗门内务。”

晏秋白无声折腰作礼:“风宗主请便。”

“……”

风从龙一甩袍袖,转身走了。

直等到对方身影消失在神识范围里,再跟,也被天衍宗的禁制格挡回来。

晏秋白回过身,手里折扇轻开几根扇骨。

无形罩子落于身周。

袁回始终皱着眉,这会终于敢出声了:“师兄,这风宗主的反应,看起来倒是真生气的样子,兴许他确不知情?或者,那边的消息有误?”

“他若不知,反应未免太快了些。”晏秋白垂眸说。

“啊?他什么时候的反应快了?”袁回茫然回忆着。

“两处,一是初闻万灵大阵,二是那声震响之后。”晏秋白抬眼,又望向那摊被震成齑粉的玉石桌椅。

袁回顺着看过去,琢磨了几息,表情逐渐悚然:“难道,真如师兄你所料的最坏的那种情况,这天衍宗上下都……”

晏秋白一叹:“父亲说过,风从龙上位这些年为求第一仙门之位,排除异己,天衍宗宗内早便是他的一言堂。”

袁回深吸口气,神色凝重:“那就真如师兄所猜,他这是要稳住我们,然后让人暂时压下大阵、抹去痕迹了。”

“嗯。碎玉为讯,那震动和弟子来的时机过于巧妙。”

袁回忧虑地看了眼山下方向:“幸好师兄做了准备,就是不知道宗内长老几时能赶来?会不会来不及?仲师姐能跟上吗?不会反被他们的人发现了吧?”

“不必担心。”

晏秋白眸眼含笑,安抚紧张得话都多了的袁回:“在神识追踪方面,鸣夏师妹当是无人能及。”

袁回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一炷香后。

托词“处理宗门内务”的风从龙还未回来,洗剑堂外,夜空里却忽然炸起一声曳着长尾的焰火鸣唳。

神经紧张的袁回几乎是一息就从椅子里弹起来:“师兄!是玄门焰信!仲师姐他们真找到万灵大阵了!”

晏秋白秋意浅淡的眸里终于还是凉了下来。

他轻叹声,握扇起身:“走吧。”

两人身影疾掠,眨眼便到了堂外。

越过檐角腾张的狻猊向上望去,墨色的夜空里,焰火绚烂。

夜色更深,随一颗分不清焰火还是流星落下——

火光在一个时辰后的天衍宗山巅烧得正旺,映红了半边夜。

旧茶铺里,此刻只剩酆业和时琉,以及之前厉声驳斥酆业的那个地境修者。

听闻玄门长老弟子也已亲至,几个还在咬牙的普通人终于再扛不住,早就慌里慌张地转头往山下跑了。

毕竟仙门摇身一变,成了活祭十万生灵的魔地,那昔日善良的仙师们所留下的阵法,谁知道是不是什么万灵大阵的分阵眼,他们自然也不敢再待下去。

烧了半夜的火光终于烧得将竟。

夜色里肃杀冰冷的血腥气也随着厮杀声的低落,慢慢淡去。

时琉望见最后一记惊天的灵力成剑,如从仙界贯下,一剑重逾千万钧——

连天地间的声音都仿佛被抹杀。

识海里只感受到轰然的重响,如震如荡,如渊如海。

然后一切彻底平息。

时琉惊望着那里,下意识喃喃:“这是谁。”

“扑通。”

那个地境散修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惨白,满脸的绝望和不可置信:“玄门一剑…定天下……那位都来了,竟然是……真的……是真的……怎么会……”

于是两人之外,最后一个天衍宗的拥趸者也从旧茶铺下跑了出去。

痛苦的嘶声和质问在夜色里越来越远。

时琉有些难过地望着那人,直到影子消失在林间。

少女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半晌才轻声问:“万灵大阵,是做什么的呢。”

“……”

死寂。

还有难言的窒息感。

时琉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也不准备再问——她还记着他说的,很多事情于他不能问,不能提,不能抚慰,也不能忘记。

直到夜色里,那人清冷声线晦上低如渊又沉如岳的哑意。

“你便当它是……屠魔罢。”

那一声像幽深的叹,最后却又生拧作薄凉难消的讥诮笑意,“偌大仙门所求,无非是斩断天梯,永绝幽冥。”

——

“……风从龙!你糊涂啊!!”

仅余的残败火星零落在废墟般的天衍宗里,天机阁阁主雪希音的白胡子都发黑,却是老泪纵横:

“十万生灵,那是十万生灵!你屠的什么魔?!你与魔何异,啊?!!”

“自然!不!同!”风从龙一身残袍破衣,浑身伤痕却挣扎着跪起,连死死咬着字音的牙齿缝里都溢出鲜红的血,“万灵大阵,血祭的全都是妖!”

“他们生来为妖未作恶事又何其无辜?更何况他们还都只是些放进人族里尚未成年的孩子啊!”

“我说了它们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杀!”

“你——你疯了!疯了!天衍宗上万年的仙门传承已然生生断送在你手里,你竟还不知悔改??!”

——

旧茶铺寂静着。

少女仰看天上渐渐散去的云后,依稀月影:“你好像,很不喜欢仙门弟子。”

“是。”

“为什么。”

魔垂抚着冰冷的翠玉长笛无声笑了,眉眼霜杀。

“当一群人自诩天下大义,他们中便会有人走偏。因为眼里只看得到大义,所以,任何牺牲都可以变得理所当然。”

——

“我是为了人族!为了凡界!为了天下苍生!你们这些无能短见只会心软的愚者、又怎么能懂我天衍宗的抱负和期盼!?”

风从龙浑身是血,却摇晃着站了起来,血从他衣角淌下,滴滴答答,于地上尸横遍野的血相融汇。

那张被流下的血痕割裂的面庞,狰狞如恶鬼:

“只要断了幽冥天梯!就是永绝后患!那些妖魔再也不要妄想踏足我人族圣土半步!!我才该是万世千秋之功!!”

四野阒然。

只剩那疯癫了似的笑声,震荡着每一个还站着的仙门弟子的心。

众人面色复杂。

直到稀疏的弟子间,一声噗嗤的笑突兀地跳了出来。

无边妖力忽卷起狂风——风从龙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生生扼住喉咙。

“谁?!!”

玄门带头长老如临大敌,警然转身。

藏在几个震惊让开的玄门弟子间,一道身影笑着走了出来。

起初只是浅笑,然后欢笑,大笑,最后捧腹若癫的大笑——而每一声笑声提起,九霄之上便有咆哮的怒雷划亮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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