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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7)

应当只是玩笑话吧,面前少年望着,也不比她大几岁的模样。

时琉正自我安慰着,忽听见石榻最里面,少年声懒意洋洋:“为什么进去救我。”

时琉醒回神,抬眸望去。

白衣少年这话问得松散随意,像随口一句,话间他也并未抬头,依然是翻覆着左手。

牢房里光线昏暗,只尽头一扇碗口小窗。

漏下来的光像银色水华披在少年人的肩上。

时琉看见他懒撑着的指间,一片翠绿的,几乎透明的小尖叶子,像通了灵的活物,在他修长五指间快活地来来回回地绕。

时琉羡慕地看着那片翠绿的小叶子:“你可以修炼,而我想活着出去。这个地牢的禁制阵法是丰州州主亲手设立,只有你能破解。”

酆业指间的叶子蓦地停住。

像踩了急刹,叶尖儿还抖了抖。

一两息过后,他懒撑起睫:“我以为你会说,你是不忍心看我被欺负。这样更讨好我,不是么?”

时琉微微蹙眉,又松开了。

“我想你帮忙,诚心以待,不会与你说谎。”

“我之前可还打算杀你。”

时琉没迟疑,认真与他辩解:“你应该是受伤前正与人搏杀,醒来后本能反应,不然你最后怎么会放过我?”

“……”

酆业停了两息,垂眸笑了,“是啊,我怎么会放过你。”

翠绿叶子在他指间绕过最后一圈,倏地一下,滑进了他手腕里,再找不见了。

玩够了叶子,白衣少年似乎就失去了最后一丝兴致,他从石榻上起身,向外离开。

直到他擦肩过去,时琉才回过神:“你要回去?那边还锁着。”

“地牢外禁制难解,但牢门上只是个石锁。”少年头也没回。

“那你——”时琉犹豫了下,她觉得总你你你的似乎不太礼貌,“你叫什么?我过去找你要有称呼。”

酆业停下,袍袖一挥。

时琉面前的石壁上,就隐隐浮现起两个淡金气体似的字痕。

“封,邺。”

女孩轻声读了遍。

等念完,时琉才发现白衣少年已经走出去了,她迟疑探身,轻声问:“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没兴趣。”

酆业头也没回。

——

迟早要吃进肚子里,还问什么名。

今天放过她和她的涉险施救又坦然纯粹完全无关,不过是幽冥正乱,他懒得出去掺和,先在这里躲几日清闲。

过几日再吃,没什么区别。

随着三大仙门势力下了幽冥,这幽冥秽土是一日比一日更动荡不安。

尤其那凶兽榜上赫赫有名的狡彘,最近忽然出世后,肆虐幽冥,四处作乱。

时琉帮忙做打扫杂活时听狱卒们说起,幽冥南边有两个州主都重伤在它手里,被生生撕碎,活吞了下去。

听姚义绘声绘色地讲那脏腑肚肠流了一地的场面,时琉脸儿白得一丝血色都没剩。

顾不得姚义那令她生恶的觊觎眼神,时琉晚饭也没胃口吃,就仓皇回了自己的牢房。

夜里,雷声轰鸣,石窗外的暴雨浇醒了浅眠难安的时琉。

她想起自己晾晒在天井口的药草,慌忙下了地,顾不得穿上麻布鞋子,就赤着细白的足踝快步跑出了牢房,朝天井口跑去。

刚过牢廊拐处,还未进到入口,时琉听见了天井口里一点奇怪声响。

女孩心生警觉,立刻停住了。她屏息,放轻脚步,然后扒在入天井口的嶙峋山石上,小心翼翼探出头去。

然后时琉就愣住了——

狭窄入口对着豁然开阔的天井,月色清冷如璧,将庞大巨物的狰影投在对面山石上。

一整面石壁都仿佛被那巨大的兽影吞下。

而石壁阴翳之下,一道比之近渺小的修长身影,就站在月华间,白色长袍垂坠如瀑,眉目薄凉昳丽。

时琉下意识近了两步,终于看清那巨大的影子——

和它巍峨壮观的身形完全不同,此刻的巨兽虚影正蜷缩着四肢脚爪,努力佝偻伏地,谄媚地亲吻着白衣少年脚前的地面。

时琉惊呆了,连身形都顾不得掩藏:“这是……什么东西?”

早察觉了她靠近,月下那人并没什么意外:“一只蠢狗。”

“呜呜。”

巨大蠢狗,巨大委屈。

“……”

酆业懒耷着眼皮,靠在石壁上抚笛,随口答了:

“狡彘。”

作者有话说:

狡彘:大只·委屈·舔狗·但能吃

第4章 丰州鬼蜮(四)

◎你怎么没气死。◎

“它……就是狡彘?”

时琉呆望着那巨兽虚影,惊得退了一步。

不等酆业眼底那抹嘲色浮起,她却紧跟着又上前了两步,几乎要凑到那狡彘虚影的鼻尖下了。

夜里没戴兜帽,女孩清丽五官不再遮掩,满目都是好奇和见猎心喜。

狡彘:“?”

它还是头一回见到听了它赫赫威名而不知避退的愚蠢的人类。

酆业也停了两息。手里坠着片绿叶的青翠长笛拂起,朝狡彘一抬。

“它可是吃人的。”

时琉顾不得望他,好奇地绕着狡彘转圈打量:“我知道。”

“那你不怕它?”

“它虽然吃人,但是那是兽类本性。使婆奶奶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因为万物平等,所以仙界五帝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是这个道理吗?”

“……”

时琉一门心思,此刻全在研究面前这只她第一回 见到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幽冥凶兽。

等随心说完了,半晌天井幽静,她才醒神回来。

时琉回眸望去,只见自称封邺的白衣少年正立于石壁墨影之下,清峻侧颜藏于阴翳,难辨喜怒。

时琉正想出声。

“谁说仙界五帝也不会偏袒。”酆业低着头,似是无心地把玩着那一尾长笛,“那也不过是五个凡夫俗子,时运最好,枉居三界首位罢了。”

少年声线清幽,娓娓如歌。

可他说的,却是放在凡界随便哪个仙门都能叫众人震怒拔剑,要和他生死以论的的大逆不道的话。

时琉听得心惊,下意识抬眸望了眼幽冥独有的血色夜空,“封邺,你不要乱说,传闻五帝形同天道,万一让他们听见了,你——”

“天道?”一个词,却是勾回了再冰凉沁骨不过的少年冷笑。

酆业从阴翳里一步跨出,手里青翠长笛铮铮欲鸣。

血色长空被一道翠绿惊雷劈醒,将幽幽红琼映入了少年清冽冷峻的眉目,映出来的,却是一抹与过往所有冰雪不染的贵气截然不同的意绪——

赫然是凛凛邪气,却又如煌煌天威,叫人不敢直视。

长笛清鸣,铮铮不已。

时琉惊怔望着,莫名觉得那并不是一尾长笛,而是一条几欲化形搏空的巍峨苍龙。

而握着它的白衣少年,明明立于天穹之下,仰着翠雷劈出那一隙凡界夜色才有的青苍长空,却满目睥睨嘲弄,犹如居高临下的厌倦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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