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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31)

她学得不好。

惹时鼎天额上青筋绷起,随他甩手,一道隔绝声音和神识探查的结界轰然落下,将两人与时家耆老相隔。

“时琉!我不管你对时家有多少仇怨!这件事事关苍生、事关凡界幽冥无数人的生死!你今日不说,我时鼎天就算亲手弑杀至亲、也绝不会对你有一丝纵容顾忌!”

“…纵容,顾忌,至亲?”

女孩轻声念着,因为缺水和失血让她眼前昏黑,声音也涩哑,可她还是强撑着仰起头:“这些东西,您什么时候,对我有过一丝呢?”

“!”

暴怒起伏下,时鼎天面色慢慢沉冷如铁:“是,我时家自然没有为虎作伥的至亲——那个魔头不会救你,也救不了你——即便如此,你也要护他到底?宁可神魂俱碎?”

“……”

时琉阖上眼,几息后,她轻轻哼起碎轻的歌来。

那是首童谣。

它流传在凡界最北的疆域,幼时照顾她的第一位使婆奶奶,总是在她哭着找父亲母亲的夜里,一边轻轻拍着她背脊,一边低声哼唱给她听。

她曾那么渴望的,父亲母亲。

时琉低低唱着。

断断续续。

碎不成音。

“好,好!来人!”

时鼎天一挥手,碎了那隔音结界,震颤着手将鞭子甩在快步上来的时家子弟怀里。

“打!打到她说为止!!”

……

……

那是时琉生命里最漫长的一夜。

生复死,死复生。

当疼痛和折磨重复太多遍,人的意识也会麻木,就好像神魂已经飘离躯体,只是停在上空,漠然注视着下面被绑缚在刑架上、疼得死去活来还要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的少女。

不知多久过去。

幽冥夜里的血空终于降临。

石室中那些嘈杂琐碎,难以辨认的声音都已远去,时琉耳中的嗡鸣也渐渐消止。

神魂虚弱将碎的少女仰头,望见了石室对着的石窗。

比鬼狱的窗稍大些,一轮清幽血色的月,疏远而静默地挂在夜穹中。

这大约是她在这人间的最后一夜。

她没有死在孤寂清冷的鬼狱,没有死在罪不可恕的祸世魔头手里。

她死在锦簇人间,死于至亲。

早知,早知。

早知这人间。

不来也罢。

……

月光透过鬼狱碗口大的窗,殷殷地红。

最尽头的小牢房里,石榻上,此刻正躺着个安然入睡的少女。

她呼吸很轻,面容恬静,嘴角还微微翘着。

像在一场好梦。

可石壁照影里,少女神魂栗栗,几乎支撑不住——仿佛下一息就要彻底碎裂,化作光尘消匿幽冥。

“主人,她要死了。”

狡彘化作只猫狗的大小,趴在石榻旁,远远看着站在月色下的白衣少年。

他冷漠清寒,遗世独立。

他不看榻上少女一眼。

狡彘大得可怜可爱的眼睛里闪过贪餍,它躁动难耐地刨了刨爪,又舔了舔舌头。

“——可以吃了哎。”

第15章 丰州鬼蜮(十五)

◎你生你死,与我无干。◎

“主人,这可是九窍琉璃心,万年不得一见的神物,您等什么?”

“……”

“只要吃了她,主人就能恢复当年三成战力!到那时候,别说凡界下来的那几个小修者,就算是仙界,您也去得了!”

“……”

“等摘了昆离和紫琼的脑袋,挂到仙界的登天门上,看谁还敢再——”

“……”

酆业终于被吵得烦躁,袍袖一拂,眉飞色舞神识传音的狡彘就被一记掌风扇了出去。

一个倒栽葱,狡彘就撅着屁股趴进了时琉的药草堆里。

翘起的两条小短后腿还一抽一抽的。

酆业冷漠:“话多。”

狡彘屁股歪下来,从药草堆里拔出脑袋,甩了甩,这才委屈巴巴地调头转回来:“我说的也是实话。”

“不论她如何做到,是她舍身送我归魂。”酆业轻抚长笛,眉眼如霜,“你该知道,我最恨背叛者。”

狡彘拱到酆业脚边,谄媚地蹭了两下,圆溜溜的眼睛乱转:“您吃了她就算背叛吗?也不算吧?那玉佩本来就是主人您给她的,她那样做,最多算物归原主。”

“……”

酆业懒得和个野畜分辨。

他走向石榻,顺便一脚将狡彘踢回药草堆里。

化作猫狗大小的十大凶兽之一从那堆药草里爬出来时,幽冥红月下,白衣少年已经一拂长袍,在榻旁坐下。

随手搁在一旁的翠玉长笛尾,那片莹绿叶子动了动,吐出根枝桠。

——

比起从魅魔那里收走时,在一叶界里温养过的天檀木碎片此刻已经鲜活了许多,枝尾隐隐可见,冒出来一两颗细小的芽子。

让它再长些时日,大约就能生根发芽了。

随酆业心念微动,天檀木碎片凌空飞起,自动飘到石榻上睡着的少女的上方。

也是她神魂投影所在。

神木有灵,迟疑地停在时琉神魂边缘,绕了一圈,似乎是不想靠近。

酆业察觉,抬眸,低低嗯了声:“?”

“!”

天檀木碎片被吓得一哆嗦,迅速扑进了少女的神魂之中。

空气无形震荡,神魂投影四周竟然隐约泛起波澜。

下方,少女的身影也散发出莹淡的光。

旁边,趴在地上的狡彘抬了抬生着火云纹路的前爪,茫然地挠了挠脑袋。

——

以它只装得下“吃”和“打架”两件事的脑子,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是要干什么。

难道……

主人是打算在吃之前,再加点佐料?

嗯!一定是这样!

天檀木碎片在时琉的神魂投影周身游走,一线极细极淡的,蚕丝似的绿光,始终拖曳在残枝的细芽后。

而它所过之处,少女神魂里那些被神魂鞭抽打下的颤颤欲裂的神魂缝隙,竟奇迹般地开始修复,愈合。

原本看着几乎就要碎裂化作粉尘的神魂,竟然重新泛起莹润的光,甚至比受伤之前更盛。

狡彘看得目瞪口呆。

下巴颏挂着的口水涎儿,不自觉就砸到自己趴地的前爪上。

它没顾得擦,连滚带爬地扑到石榻前垂着的衣袍边角里:“主人!你不会是要强行把她的神魂召回来吧?”

酆业冷漠睥睨下来:“你有意见?”

“没没没……”狡彘本能哆嗦着摇头,紧跟着又连忙捣蒜点头,“可您屠那藏在淞州的叛徒本就伤了神魂,从凡界下来的修者又正满幽冥搜寻您的踪迹,就算暂时不吃她,也不能为了她再自折修为吧?”

“而且,而且,”狡彘费劲扒拉着自己容量不多的脑子,“那个什么阵借造化之力,想强行突破带走她的神魂,一定会被察觉,到时候万一反被追溯过来……”

酆业没耐心听完:“召回前,我会带她回一叶界。”

狡彘一哑。

乾坤阵是假借天地造化之力,而酆业自创的一叶界,却是自生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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