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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188)

“嗯。”

殿内半晌没有回音,南蝉支了支眼,抬起头来:“你想说什么?”

低着头的仙侍犹豫了下,跪下来:“陛下当真…什么都不做吗?”

“……”

南蝉一默。

面前是跟在她身边最长久的仙侍,也最了解她心思,她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话,终究没什么意思。

南蝉于是轻靠在软榻上,问:“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婢子也不知,婢子只是觉着,若是陛下现在仍是什么都不做,将来……怕是要后悔的。”

“后悔,”南蝉拈着茶盏,轻笑起来,眼神却清寂,“最近几日我总在想,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我究竟是有什么地方可以悔的呢?”

仙侍一愣,抬头望来。

桌案后的女子落寞又失神地望着茶杯:“我想起从前,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他是苍生之上的神,是三界的救世主,他至高无上,爱苍生如稚子,世人在他眼底皆平等,我见他如泥见云,求不得,够不着。后来。”

她眼底微掀起恸色:“后来天翻地覆,我不在他身旁,他从云端跌入深渊,一别便是万年。再归来日,他终于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孤身一人的神了,他身旁多了一个亲密相拥的人……可那人终归不是我了。”

“陛下。”仙侍不安。

“你知道吗?”南蝉忽抬头看她,又像是隔着她在看什么极远的见不得的人,“今日之前,我一直是有些怨的,我怨我当日为何在闭关,若是早些出来,兴许陪在他身边的就是我——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错的人终究不会成为对的。”

仙侍着急:“陛下何错之有?只是命数弄人,否则——”

“没有否则,”南蝉低声说,“以前我总觉着时琉不如我,傻,倔,直白,认死理,不够聪明,可今日我突然想明白了——你猜,若时琉是我,她会怎么做?”

仙侍一愣,似乎不解。

南蝉却望着杯子,轻声答了:“若她是我,昆离早已殉葬万年。”

“——!”

大殿内骤寂无声。

许久之后,却听女子低声浅笑,像无奈也像释然:“原来不是她不如我,是我不如她啊。”

界门之下,时琉没忍住,多停留了许久。

神刃翊天犹作一道擎天玉柱,直插界门之上,看着和她初上仙界时见到它没什么两样。

唯独一处。

时琉低头,望向翊天刀柄没入玉阶庭的地方。

那里的白玉石面上,犹如错觉一般,烙下几道极细的裂隙,如网状从翊天的刀柄没入处扩开。

若是那日没有仔细观察过,时琉大约会以为这是原本就有的了。

而现在,她不止知道这裂隙的存在是新增,亦清楚了它背后的根由——作为翊天镇守界门之源的罗酆石已被酆业破法合心,单翊天自然难以维系,兴许还余些未尽,但长此以往,界门动荡是迟早之事。

只是不知那时,又是谁来担此界门之责呢?

时琉正仰头望着界门内没入的刀刃想着,忽地眼前一恍惚,她几乎没能站住,身影摇晃了下才定稳身形。

等回过神,时琉微蹙眉,她下意识运转仙力在体内转过一圈,却无所获——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第一次出现,应当是初至仙界那日。

那时她只当是初次飞升,难以承受那庞大的仙力洗礼的缘故,可今日她独身站在界门之下,又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

时琉眉心蹙得愈紧,她微阖上眼。

一点将出未出的直觉仿佛就藏在极近的雾气之后,她甚至觉着今日与它擦肩而过,偏偏没能捕捉。

到底是什么?

仙力,玄门,昆离的扶持……

正在一点灵光将露时,时琉忽听耳旁低声:“站这里做什么?”

“——”

思绪尽断。

时琉微恼地睁开眼,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见少女气得脸颊都圆了,酆业眼尾睫羽都被笑意压得垂遮下来:“怎么了。”

“我刚刚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时琉越想越气,几乎要磨牙了,“但是你突然出现,结果我就全忘了。”

“嗯…”

酆业懒洋洋走近一步,跨过两人最后那点距离,他浅笑着低了低身,像要凑到少女颊侧:“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我都可以。”

时琉:“……”

他好不要脸。

酆业微微挑眉:“你好像在心里骂我?”

“?”

时琉立刻躲开他眼神,转身便走:“我没有,你恶人先告状。”

“……”

酆业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

薄淡的笑意从他眼尾唇角褪去。

取而代之的,一抹深晦,像不见光的阴翳落入他眼底。

他是与天地同寿的仙人。可他现在却只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她还有很远很远的路。他若不在,她会走得很辛苦。

他想尽可能陪她走得远些。

只可惜,有人等不及了。

——

十个人间日后,中天帝宫。

夜色里的星海刚从帝宫的庭外淡去,残星犹在朦胧的云雾之中。

酆业靠坐在榻旁,轻抚着熟睡的少女的长发。

他手掌下淡淡的金色浅光随他掌心熠动,然而无论它是浓烈还是温和,他掌心下轻抚的少女都没有一丝反应。

她像是睡得极熟,嘴角微勾起,酣眠里也带笑颜。

昆离叫她沉沦进去的,是一场美梦吗?

那也好。

酆业想着,也淡淡笑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少女的酣眠,甚至不想再去确认她究竟是从多久多久之前,就已经被无辜牵入。

或者,答案早在他那夜发现她神魂至深处那段昆离的神识时,便已然明晰了——

让他最早在玄门天考便深感厌恶的云梯界,不愧是昆离的仙宝。

所谓恩赐的仙气洗礼,想来早已做了手脚,只是昆离假借扶持之名、操控凡界最有望飞升仙界的修者的手段罢了。

可惜当日他因为感受到那人气息而直接摈除,以至于未能察觉其中深藏的神识碎片。

否则,至少不会叫这种恶心的东西埋在她神魂之中,如附骨之疽。

帝阶潜藏了不计其日的神识,一旦入魂附骨,想要彻底清除,原主的神魂基本难以留存。

稍有不慎,她便会先他一步魂飞魄散。

好在从头到尾,昆离只想他一人死,且只有时琉活着,才是昆离的保命牌。

酆业正想着,掌心下微微一动。

他一顿,垂眸望下去。

那双漆眸幽晦,低低睨着榻上的少女——

酆业不知道,醒来的会是第一息便对他拔刀相向的杀手似的少女,还是冷漠的、望着他没有一丝情绪记忆的陌生小姑娘。

神魔想着,皱了皱眉。

——他似乎宁可是前者。

正思索间,榻上少女的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她慢吞吞地仰脸,对上榻旁侧坐垂眸的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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