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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156)

时琉略微迟疑了下。

她本就极少涉足尘世,更是从未见过或是参加过什么大婚,也不知旁家的未婚夫妇都是如何相待的。

思索过后,少女有些生涩地并起纤纤玉指,严正古板地端稳酒杯,遥遥朝晏秋白躬了躬身,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对面桌案后,晏秋白一怔,旋即莞尔失笑,同样起手回敬了一杯。

灯火掩映得他瞳眸灼灼。

时琉想应当是妥当了,放心地落回杯子。

然后一抬眼,时琉就对上袁回扶额望她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神态。

少女没什么表情地微歪了下头,头顶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捯饬出来的金玉叮当的牡丹髻跟着轻晃了晃:“我做错了?”

袁回叹声:“师姐还觉着自己哪里对啊。”

“嗯?”

“你和师兄可是一个月后就要鸳鸯眷侣,比翼双飞的,哪有这么,这么,”袁回憋了半天,“我爷爷都没你古板。”

“很古板吗?”

“就师姐你刚刚敬酒那个大礼,知道的是道侣之间相敬如宾,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谁家拜寿。”

“……”

少女沉默几息,点头:“那我下次注意。”

袁回梗了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在心底腹诽自家师兄日后自求多福,便调身准备回去了。

只是还未迈开第一步,身后少女忽喊住他:“等等。”

“师姐还有何吩咐?”仿佛见朽木开窍了的神色,袁回眉开眼笑地转回来,“可是要我捎什么话?”

时琉又望了眼方才扫过的玄门弟子坐席,她一顿,轻声问:“玄门弟子今日到场,可有告病未至者?”

“遗漏了?没有吧。”袁回扭头看了遍坐席。

时琉眼神微晃。袁回既然未察,那便是酆业暗中离开,并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借口或者由头。

他也是放心,便不怕被察觉吗。

少女垂了垂睫:“嗯。那你回去吧。”

“噢。”

袁回看了眼这个不开窍的榆木师姐,摇头叹气地回去了。

到晏秋白身旁,袁回落座,忧思郁结:“师兄,十六师姐她实在是……”

“如何?”晏秋白浅一回眸,似笑非笑地望他。

袁回梗住:“挺、挺好的,师兄你多加珍惜。这么好的姑娘,世间恐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嗯,我也这样觉着。”

“?”

不等袁回产生自我怀疑,就听晏秋白又问:“方才你走之前,她叫住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没什么,就是师姐忽然问我,今日有没有告病未至的玄门弟子。”

晏秋白略微意外。

袁回想了想,忽地恍然:“噢,其实师姐是表面上很淡定,实际上也很紧张的,所以这么一目了然的全部到齐的状况,她还要再跟我确认一遍。”

“——”

晏秋白眸里微晃的笑意兀地凝住。

一两息后,他侧眸:“今日不曾有弟子与你告病?”

袁回想都没想:“当然没有啊。师姐入族之礼这种大事,谁敢告病不来?再说了,要告病也不会找我嘛。”

晏秋白放下酒杯:“那与你师姐和你同至时家的那名弟子呢。”

“哎?”袁回扭头,对着不远处弟子席中一指,“那不是在那儿吗?”

晏秋白起眸望去,瞥见席中一位几日前随他和时璃同至的弟子。

酒杯在修长指骨间缓缓握紧。

“怎么了师兄,”袁回笑着转回来,像全然无察觉,“你是不是喝醉了,连随队下山的师弟们都不记得了?”

默然过后,晏秋白淡淡勾笑:“嗯,我记错了。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

“那我再敬师兄一杯,算是晚到的接风洗尘?”

“……”

抬起酒杯,晏秋白从袍袖侧隙望向对面——

桌案后的少女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盏中灯影恍惚。

池中月影也恍惚。

长空泼墨,一轮弯月如刀。

时家迎宾殿的侧殿旁有一池荷花,只可惜九月已末,半池凋零,满目的姹粉嫣白支离残破,委顿在碧叶丛中。

露出半湾清池,映着天上的月影与水边的人影。

而后清风拂过,雪白衣袍旁,又多了一道藏在金红盛服间的香影。

雪白衣袍侧过身。

酆业神色冷淡,漆眸里深浅莫辨:“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时琉抿了抿唇,还是坦诚以告:“天境巅峰,触碰到造化之力后,你离着近时我便能察觉到你的位置了。”

“只对我,还是都如此?”

时琉眼神微黯:“只对你。”

酆业一怔,薄唇微勾,像是自嘲却又像愉悦:“难怪。”

他转回身去。

——难怪什么。

时琉低下眸子想。

他是在想,难怪她是他命定之劫吗?就仿佛一柄天生便克制他、生来便注定送他归灭的利器,连对他气息都格外敏锐,像冥冥中气机相连。

时琉默然地陪他站了许久,才开口问:“主人不进去吗?”

“进去?做什么,”酆业微狭起眸,懒洋洋的声音像随口说,“贺你们大婚将缔的够多了,还想再多听一句?”

时琉沉默了下。

——

要是多他一句,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胡思乱想了?

时琉认真想过,然后点头,仰脸:“如果主人愿意说的话。”

“?”

酆业再忍不住,他冷睨过来,字字声沉:“你还想听我祝你大婚之喜?”

于是一夜竭力避过,但少女身影终究还是在这一次彻底映入他眸底。

艳红如火的盛服,欺霜赛雪的肤白,点朱唇,红妆金粉,眉心一笔细勾浅挑的花钿,牡丹髻上玉扣金坠……

却也全抵不过那一双澄透至极的瞳子动人。

酆业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

他只觉万籁俱寂。世间也安静得只余这一双眼睛。

直到眼睛的主人轻眨了下睫,少女情绪淡淡的五官间露出一点不解:“主人?”

魔召回神,低阖了阖眼。

然后他微勾唇:“真遗憾。”

“遗憾?”

“嗯,该昆离觉着遗憾。”

“……”

时琉皱眉。

她自然不可能忘记——西帝昆离,万年前三界之战的主谋之一。

为了那种人有何遗憾?

“就在刚刚他错过了一个机会,”魔低缓着声,慵懒散漫,“一个随便什么人都能杀了我的机会。”

“?”

时琉神色愈发不解。

可惜魔不肯再说下去了。

他偏过脸,去望池中的残荷:“罗酆石有下落了么。”

时琉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恍惚了下才摇头:“玄门与我商定,是大婚之礼前一日才能给的。”

“不能更早些了?”

“应当不能。”

时琉停顿了下,略微不安地仰眸望着酆业:“主人是觉着身体哪里不适吗?”

“没有,只是不想等了。”酆业隐着情绪,余光瞥过少女那一身红衣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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