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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蔻(14)+番外

“还不是你作下的孽!”李氏重重地撂下茶盅,冷声喝道,“你也滚回去清醒清醒,别在我跟前碍眼!”

梁子宣在外是翩翩贵公子,在家却不敢驳他母亲半句。不过喝他两声,他便吓得草草行礼,匆匆离去。

看着梁子宣的背影,李氏闭眼,头疼至极。

她在内宅妇人中,已然称得上雷厉风行手段利落。

那日宫宴开始之前,她还在思量该如何将明家阿檀顺利娶回府中。离宫时,她远远瞧见明檀没上靖安侯府的马车,而是与白敏敏相携离开,心中便迅速生出一计。

她遣人远远跟着,回府与梁子宣细细分说了番这门婚事到底有多重要,他们目前的处境又有多么尴尬。

待人来报明檀与白敏敏离开听雨楼,去了南御河街,她又当机立断,谋出落水相救的戏码。

此事若依她谋划完成,本该两全其美,既不会坏了婚事,又能以此为筹码留下珠儿母子,哪想她这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顺顺当当唱完这出便罢,还不得不担下落水一事。

此计不成,靖安侯又回来得如此之快,她还能如何?也只能出此下策,让珠儿母子消失了!

心堵到午膳时分,下人来禀:“夫人,表姑娘与小公子已经出城了。”

李氏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定,她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人退下,打算清静清静。

-

上京至利州,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快马加鞭两日能到,马车慢些,约需七日。

一路颠簸劳累,眼见远离了上京的繁华热闹,仆从也自出城开始明显慢待,珠儿心中不甘之意愈盛。

“姑娘,今日便在此处歇脚吧,前头路不好走,再往前赶,天黑之前很难找到客栈了。”

珠儿撩开车帘,打量了眼,皱眉道:“此处如此破败,如何能歇?”

累了一日,仆从没心情再应付这生了孩子都注定抬不进府的表姑娘,不耐地回了声:“您若不歇,便自个儿赶路吧。”

“你!”

仆从抻了抻腰,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进了旅店。奶妈也从另一辆马车下来,抱着睡熟的孩子进去了。

珠儿无法,只得下车。

跟进旅店,她想上前看看自个儿孩子,奶妈却偏至一边不让:“姑娘,夫人再三叮嘱让我好生照顾小公子,就不劳您费心了,您早些歇息吧。”

珠儿:“敏哥儿是我的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奶妈也和先前仆从一样,抱着孩子进屋歇息,没多理她。

珠儿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一颗心瞬间凉透半截。

她泄了力般直直坐下去,在桌前怔了好一会儿,饭菜热气都快散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拿起筷子。

可身后那桌忽然传来陌生男子的提醒:“下了药,别吃。”

珠儿一僵,下意识便要回头。

那人又道:“不要回头,有人盯着。”

听到“下了药”还“有人盯着”,珠儿顿时心慌,脑子也乱成一团浆糊,不知该不该信身后这人所说的话。

恰好这时,她瞥见只野猫在桌底下转悠觅食,便顺势装作没夹稳,将菜抖了出去。

那只野猫叫了几声,懒懒迈近,先是舔了舔,随后又挑挑拣拣将地上吃食嚼咽下去。可过了半天,野猫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你骗我?”珠儿的声音有些抖,又有些不确定。

那人解释:“软筋散只会让人浑身无力,无法逃脱,并不致命。”

珠儿撑起精神盯着野猫看了会儿,它窝在原地,缓摆着尾巴,确实没怎么再动,但猫的习性本就如此,这证明不了什么。

等等……她忽然警觉:“你说什么,我为何要逃?”

“回到利州便要嫁给庄子管事做填房,姑娘难道不会想逃么?或者姑娘以为,自己还能等到风光回京的那天?”

珠儿闻言,如遭雷劈。

出京以后身边人的态度,的确让她有了不祥之感,但嫁给管事做填房……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而且她还有敏哥儿,敏哥儿是表哥长子,姨母和表哥不可能这样对她!

身后之人继续道:“令国公夫人在利州西郊有一处陪嫁庄子,庄子管事年愈四十,前些年发妻病逝,未再娶亲,只有四房小妾五个儿子,这几日管事府中结灯贴囍,姑娘人到便可三拜成礼。

“至于小公子,血脉至亲不可分割,以后若有机会必能认祖归宗,只是和姑娘再不会有半分干系了,姑娘此去,母子分离,想是此生不复相见。”

这番话听来极其荒唐。可直觉告诉她,是真的,都是真的。

身后适时传来茶杯落桌的声响,那人沉声道:“姑娘,若想回京为自己挣一份前程,我可以帮你。”

-

入夜微凉,上京城外一片漆黑,城内却夜上华灯,正是热闹辉煌。被定北王府整个儿占据的昌玉街,大约是城中难得的一处肃穆清静之地。

江绪与舒景然正在书房明间秉烛手谈,烛火忽闪,一道暗影随风入屋,垂首复命道:“王爷,梁家那位姑娘和那孩子已经带回京城,安置妥当。”

江绪“嗯”了声,抬了抬手。

那道暗影会意,悄无声息退下。

舒景然围下三枚黑子,边掩袖取棋,边自顾自道:“我一直在想,那晚你到底为何出手。让梁世子救下明家小姐,这桩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不算坏事。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大显立朝数百年,世家盘根错节,权势愈盛,圣上早有修剪之意。

前些日子,圣上拿了最为张狂且不知收敛、竟敢妄动盐矿的承恩侯开刀,想来过不了多久,令国公府与靖安侯府也难逃一劫。

这两家若是结亲,一起清算也省些精力,圣上似乎也有此意,但,“你似乎并不想让明梁两家结亲,为何?”

“你不是想明白了?”江绪落下一子,缓缓抬起眼帘。

“……”

“我只是想明白,那日你出手救人,是因为不想让明梁两家结亲,仅此而已。”

“原来这还用想。”

江绪眉目低敛,轻哂了声。就差直接质疑他舒二公子这般才思,不知是否对得起坊间等着他春闱高中打马游街的小娘子了。

舒景然咳了声,稍稍有些尴尬。

到底还未入朝局,很多事看不分明。江绪也没再为难他,垂眸看着棋局,出言道:“欲速则不达。况且,修剪世家,非我之意。”

明间很静,隐约有烛火跳动的细微声响。

舒景然品咂着江绪这话,品出了几分意思。

前半句好理解。一口气清理两家,是有些操之过急。近些年太后娘娘吃斋念佛,还算安分,但太后一系树大根深,自圣上登基以来就是不可忽视的威胁。动作太大,难免会给他们留出些什么收拢人心的空子。分而化之,相对来说更为万全。

可后半句,舒景然顿了顿。

江绪与当今圣上的关系,他始终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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