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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业(353)

“嗯,四哥呢?”罗文谦没看到言西来,便问道。

“老四先一步离开了,他说他没脸见你,另外,他也想自己去闯一闯,也是好事。”莫老大哈哈笑道

听得莫老大这么说,罗文谦便没再说什么,虽然事过境迁,但整件事情对于言西来同罗文谦来说。终是有了隔阂。要想再象以前那么合作是不太可能了。如此也好,还能保得一些兄弟情谊,不快的东西随风飘散,而情谊终将随着岁月流逝积淀的越来越深沉。异日仍能再一起吃酒说笑。

“这回大哥也差点误会五弟,大哥给五弟道歉。”这时莫老大又拱手道。当日他若非去找了老三,才了解事情经过,否则同样也是误会了罗文谦了。

“哈哈,自家兄弟,大哥说这就见外了,走,去家里吃酒,贞娘一早就在准备酒菜了。”罗文谦爽朗的道。

莫老大和古刨子亦是爽快之人。便不在多说,嚷着一会儿定要尝尝弟妹的手艺,多喝几杯。

而晚间,酒席散尽,众人尽兴而归。

第二天上午。辰时,重新装裱一新的义厚生字号又高高的挂了起来,轻风拂过,一边的三角旗幡在风中霍霍飞杨。

义气为本,厚德载物,生生不息的商业文化,以及,贫者以技立身,富者造福乡梓,达者兼济天下的商道精神便深深的烙在了义厚生人的骨子里。

“贞娘,你说,皇上还会对张家下手吗?”酒气醺然间,罗文谦问道。

贞娘没说话,心里却是明白着,历史总是会以它的脚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而贞娘更晓得,此次对张家的籍没,因着封门之故,等到解封,张家饿死十余人,终是人间至惨。

冬去春来,万历十二年。

辽王次妃王氏上疏,状告张居正窃财,指说,当初辽王府被抄,府中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府。最后万历帝下旨,籍没张居正府,江陵守令接旨登录人口,并封锁门户。

而此时,就在张府门口不远,一对麻布粗衣的夫妇,看着老实巴交的,此时在路边架起了几只大锅,带着糠皮的米,再加上一些菜根,又用一起井里打起来的水,便在那里熬起了粥来。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熬粥啊?”那江陵守令刚封好门户,又让士兵围着张家,此时见这夫妻一对形迹颇是可疑的,自是喝问道。

“回大人,前些年咱家乡闹水灾,我和我媳妇儿要饭到张家,是张家老夫人给了我们一口活命的饭,这张大人犯了什么罪我们闹不清楚,但张老夫人是好人,可如今张府被封门了,所有人被关在里面,这一日三餐的也不晓得要如何张罗?我们夫妻二人当日得老夫人大恩,须臾不敢相忘,咱们也没别的,就这此糠皮米,菜根粥,好歹是咱们的心意,也让咱们报答张老夫人的一饭之恩。”那汉子憨憨的道,但那理却实在的很。

不过那江陵守令却不为所动,挥手驱赶到:“一边去,这可是地朝廷大事,又岂是你们能掺和的。”

“大人,小的倒觉得大人不防成人之美,到时定会传为美谈。”这时,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过来,却是冲着江陵守令行礼道,此时江陵守令是老相识了,义厚生江陵分店的大掌柜罗平安。

“哦,是罗掌柜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义厚生那可是江陵财神爷。

“小的不瞒大人,这张家跟我义厚生是有些渊源的,我们大当家的有些放不下,便让我来看看。”罗平安老实的道,毕竟这种事情一查就知道,说实话,这回义厚生没有受牵连倒正是因为当年,义厚生受冯保案牵连时被查了个底朝天,反倒因此洗脱了一切的嫌疑。再加上皇上的题词,自是不会有人再打义厚生的主意。

这世间之事,多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

此时罗平安说着,又道:“听说大人今年要修城墙,我义厚生认捐十万两。”说完,罗平安更是压低声道:“不过是几锅菜根粥,也不算什么。百姓有报恩之心,亦是朝廷教化之功,再说了朝廷只是要籍没张家,却并未下旨要张家人的命,终归是一代名相,十年帝师之家,真要万一闹出人命,说不得又要引起朝中动荡,到时反而不美。”

罗平安一翻话有理有据的,再加上又认捐了修城墙的费用。当然更重要的是。万一真闹出人命来。江陵守令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些承受不住,终是点头,于是给张家留了一个小门,派了两个士兵。每日把两夫妇熬的粥送进张府。

一边煮粥的夫妇俱是和善的笑着,不用说了,这一对自是改装了的罗文谦和李贞娘。

而这一切,包括罗平安的出现也都是由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罗大哥,张老夫人于你真有一饭之恩?”贞娘拿着扇子煽着灶子的火,那火映得她脸红通通的。

“自然是真的,当年我从徽州出来往北地,路过江陵,曾得老夫人赠饭。只不过。这等小事,老夫人怕是从未放在心上吧。”罗文谦低语,心里自是感慨万千。

只可惜,有些事情,终是力不能及。

几日后。张家长子张敬修在镇抚司自尽,一时间,举朝震动。

一代名相,十年商师,落得这般结局,一些观望的终是忍不住了,申时行等人终于站了出来,皇上才下令解封张家,留田宅养张居正的母亲,但是张居正的兄弟和子侄多人均被流放边关。

而被封在张府的张家人,也幸得菜根粥吊命,虽然日子艰难,但总算都活了下来。于别人或许无关重要,但对于他们来说,那便是闯过风暴和乌云,迎来一片澄净晴空。

只是那一对日日在张府门外熬粥的夫妇自此就没消息了,再也不见踪影。

……

夏末,徽州罗宅。

吃过晚饭,罗家人便聚在院子的葡萄架下乘凉。

丑婆斜依在躺椅上,眼睛半眯半睁的,玉姐儿和二狗的孩子席哥儿偎在丑婆身边,麟哥儿坐在一边的石廊杆上,手里拿着本书,半抬着脸,迎着晚风,小小少年,自有一份闲适。

“祖姑婆婆,你再跟我们说说天下第一墨的事情。”玉姐儿摇着丑婆的手,娇声娇气的道。

“是啊,祖姑婆婆快说。”席哥儿也应和着。

“好,我说。”丑婆嘀咕着。

于是自当年李家九爷意外死亡,李贞娘初掌李墨开始,再到南京,到争贡,到八爷身故,再到李贞娘斗墨为李氏夺得天下第一墨之名号,最后,李家七奶奶一把火于倭寇同焚于李氏假墨库之中,再到那巍巍耸立的忠义牌坊群。

如此,一幕幕大戏便在众人面前缓缓揭幕。

“我要学制墨。”听完这些,玉姐儿握紧着拳头。

“制墨很苦。”丑婆嘟喃的道。

“我不怕苦。”玉姐儿握拳。

“好,那自明日起,丑婆教你……”

……

不远处,贞娘和罗文谦听着丑婆同孩子们的对话,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