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打个比方,这镇库墨就如同某些百年酿酒作坊的老窖一样。
“嗯。”贞娘自是笑嘻嘻的应着,随后想起之前自己的疑惑,正打算请教齐爷爷看看。
就在这时那齐春却又发出“咦”的一声,那脸色就显的慎重了,放下茶杯,又仔细把玩了那锭小道士墨,便皱起了眉头,随后神色象是回忆起什么似的有些感伤了起来。
喉底发出一阵的叹息。
“齐爷爷?”贞娘轻唤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齐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失态了,此墨应该不是罗龙文所制,而是罗龙文的姑姑罗梦真所出。”
罗梦真?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贞娘不由的便想起了立在徽州府外码头不远的罗家贞洁牌坊,死的人就是罗梦真。
应该也就是二婶子曾经说过的那个跟王家定亲后,未婚夫淹死,然后自残的罗家女了。
“可不对啊,这墨的制法明明是潘家墨法,跟罗氏墨法是有很大区别的。”贞娘这时又道。
“这就更对了,罗梦真学的就是潘氏墨法,她自小体弱多病,曾跟过一个尼姑学清修之道,而那尼姑祖上跟潘氏颇有渊源,就收藏了一部潘氏墨法,可惜啊……”说到这里,齐春又不说了,自然是可惜那墨法也随着罗梦真一起被烧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贞娘这才明白,心里自也是大叹可惜啊。
“也是天意。”这时,齐老爷子看着贞娘又道。
“什么天意?”贞娘有些莫名其妙的问。
“我今天来本来是有一桩生意要跟你们说,之前还有点打不定主意,毕竟难度有些大,再加上现在离明年的开春的贡墨竞选不远了,怕让你们分心,可没成想,你却得到了这锭潘墨,那仔细研究一下未必不能成。”齐老爷子道。
“哦,什么生意啊?”这时,李老掌柜的就进来了。
“苏州申家,前段时间得了一批高丽墨,可没成想这墨色呆板没有丝毫光泽,跟我们的这边的墨根本没法比,于是眼看着这批墨就要砸在手里了,正好翰林院的申时行申大人是苏门子弟,他就找到了我,问我这批墨还能不能再处理一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墨务司里的那些墨工,一个个夸夸其谈,但说到技术,却比不得你们徽州这边,再说了,你李家的再和墨也是相当有名气的,于是我便想找你们问问,不过,这高丽墨再和之法却是当年潘仙的拿手好戏,只是如今早已失传,我亦是没有把握,怕最后终是无功,反而耽误了你们准备贡墨竞选的事宜,因此一直没拿定主意,没想到贞娘却意外得这到这锭由潘氏墨法制成的小道士墨,如此,研究一下,倒未必不能了。”齐春道。
苏东坡那首《墨四首》里面说的就是潘氏的高丽墨再和墨法。
因为乐浪就是汉代设在朝鲜半岛上的汉四郡之一,而诗里的乐浪其实就代指高丽新罗墨。
再观这诗:“珍材取乐浪,妙手惟潘翁。鱼胞熟万杵,犀角盘双龙。墨成不敢用,进入蓬莱宫。”由此可知,这高丽墨的再和墨法。是潘仙的大成之作,其难度可想而知。
“嗯,我看看。”李老掌柜也接过墨仔细看着。
而这时贞娘的内心却有着计较,这申时行在明代亦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目前只是个编修,但在未来不久便会成为未来万历的老师,而等到万历继位,这位申大人更是步步高升,最后入阁,在张居正故去,张四维夺情之际,成为阁部第一人。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今罗文谦算是张居正一党了,虽然暂时是风光无限。但等到张居正被万历清算。张家的下场之惨也是让人心寒的。到最后也是这个申明行站出来,虽然他站出来时,张家的悲剧已成。但至少能保住了张家最后的一点元气,不至于灭族。
贞娘想这些虽然想的远了,但这样的人物,先结点善缘总是不错的。
总之,因着跟罗文谦定亲了,贞娘这操心又操的远了。
另外,远的且不说,就说近的,明年开春就是贡墨竞选,本来程爷爷为李家造应了大好的形势。可如今田家跟徐联姻,那明年贡墨竞选于李家来说,便又莫测了起来,倒不如多刷些声望。
申明行别的不说,就凭他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身份,若能得到他的认同,李墨的声望无疑又能再高一层。
你田家有背景,而我李家有技术声望,到时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毕竟徐家在外还是注重名声的,再加上徐相如今虽说是朝中第一人,但也是树大招风,又并不为隆庆所喜,要不然,他最终也不会在明年就告老回乡。
想到这些,贞娘觉得这回苏州申家这批高丽墨的再和生意,她李家必须接。
当然,话不可说满,于是贞娘道:“爷爷,我看我们可以先跟申家说好,弄一点试试,若成就接下,若不成因着事先说好,想来申家也不会为难。再说了,就算我们研究不出潘墨的再和墨法,但我李家的再和墨法也是不错的。”
“嗯,成,就请徐老弟牵个线。”李老掌柜当机立断的道。
于是为事情就说定了,第二天,齐春就引了申家的申子彦来,申子彦是申时行的堂兄,如今就打理着申家的生意。
于是,两家谈好,先制一批试试。
而接下来,贞娘和自家爷爷便一头钻进了墨坊里,为此还不惜从那方小道士墨上面锉了一些墨边下来,然后捣碎,退胶的一步步的还原着潘氏墨法。
再又试墨,通过墨痕看墨骨,终于的一切准备妥当,贞娘便开始第一次试制了。第一次试制,贞娘并没有用潘氏墨法,而是直接用她以前研制出来的再和墨法。
这次试制是成功的,因为李家的再和墨法到如今十分的成熟,但不同的墨有不同的再和墨法,显然的高丽墨用李家的再和墨法制,虽然能成,但制出来的墨也仅仅是较好一些,远远达不到精品,更不用说达到潘翁的那种水平了。
这点还是让贞娘有些失望的。
于是接下来贞娘又马上用刚研究出来的潘氏墨法试制,结果却直接失败。
不过,贞娘的性子一惯是愈挫愈勇的,再下来的几天,她的试制就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这丫头,之前还在我说呢,如今瞧瞧她,一天到底都钻在墨坊里面,便茶饭不思的,我瞅着这两天,这丫头可瘦了不少。”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又见不得贞娘的身影,知道她还窝在墨坊里,李老掌柜也不由的嘟嚷的道。
“爹,你们啊,谁也别说谁,一样的性子,天生就是制墨的人。”一边赵氏也有些无奈的道。
边上花儿等人也乐了。
“爷爷,成了,成了。”就在这时,贞娘举着一块墨出来。一脸兴奋道。
“啊,我看看。”一听成了,李老掌柜的饭也不吃了,碗一丢,便也冲进了墨坊。
“瞧瞧瞧,这不一个样嘛。”赵氏没好气的冲着李景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