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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枝(8)

如此一来,楚琳琅心中大定,倒是有闲心调侃相公:“跪是要跪的,不过家里来了娇客,官人要是心疼我,好歹给我留个脸,过了这阵子再说。”

看周随安不解的样子,楚琳琅一边重新拿起针线活,一边不紧不慢补充道:“公公生前的至交家眷前来拜访,说是姓尹……”

说着话,她抬头瞟了一眼官人。

听到楚琳琅这么一说,周随安的身子微微后靠,也不再问,而是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自然道:“哦,父亲的确是跟尹家交好,母亲她……没跟你说什么吧?”

楚琳琅手里的针尖又失了准头,不小心戳在了手指头上,不过这次她没吭声,只是默默吮着手指,意味深长地抬头看向周随安。

原以为还真是尹家故交突然拜访,婆婆恰好知道尹氏新寡,才生了些别样心思。

可看周随安丝毫不意外,又略带些不自在的样子,楚琳琅才突然想到——也许尹氏来访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甚久。

甚至连周随安都被婆婆通了气,独独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想到这点,就算先前开解了自己,楚琳琅也觉得一股子火苗渐往上窜,不过她继续不动声色试探:“既然来了贵客,母亲如何顾得上与我说话?对了,你跟尹家上次见面,是何时?”

周随安听了,微微调整了下身子,语气和缓了许多,却不接楚琳琅的话茬,而是宽容大度道:“算了,六殿下既然赏了你,就是不打算与你计较。这几日你不要再外出,等到贵人们都走了才好。”

楚琳琅抿了抿嘴起身服侍周随安脱了官服,换上便服后,立在窗前目送他出院给母亲请安去了。

周随安比楚琳琅大三岁,模样周正,身材不算太高,但模样俊秀,是江南男子独有的温润,虽然已经二十有六,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带着几分少年质感。

就算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楚琳琅也不曾短缺了夫君的衣用。周公子出门访友会客,一身白衣胜雪,羽扇纶巾,走到哪里不博得个俊秀清朗,如玉公子的美名。

若不是他家道中落,只怕早早就会有家室匹配的闺秀,争取求嫁。

这等如玉郎君,曾让楚琳琅无比自傲,觉得自己就算满身市侩,费心讨要生计,总算没有白费,养出个才学八斗的丈夫来。

第6章

诗文雅兴

可今日,看着周随安比平时略匆匆的脚步,楚琳琅从来不吟诗做赋的脑子里,莫名涌出了些“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滋味。

她想起之前官眷茶宴时,知府门下一位书吏夫人讲她每天都给自己的夫君吃猪油拌饭的轶事。那位书吏原本也是风度翩翩的文人模样,短短半年的功夫就胖了两圈,脸上也冒了许多的油疙瘩。

而书吏夫人却颇为自傲道,她是故意的,如此一来,便可断了些自扑上来的风流债。

那时楚琳琅心里很反感这位夫人糟践自家相公的做法。

可是如今再看她精心将养出来的翩翩周家郎急匆匆去见幼时竹马的光景,叫人忍不住后悔家里猪油以前炼得太少……

猪油现在炼,显然来不及了。不过关于周随安何时知道尹小姐来访,楚琳琅还是很好奇的。

晚饭的时候,楚琳琅作陪跟着婆婆官人,还有小姑子与尹家客人一同用饭,至于女儿鸢儿,因为有客在,赵氏怕小孩子吵闹,失了礼数,便吩咐婆子带着她在自己的屋里吃。

周家一向清冷些的饭堂倒是难得热闹了起来。

那位尹雪芳小姐在周母赵氏的坚持下,也不避嫌,跟周随安这个外男同坐一桌,一起吃饭。就是尹小姐有些害羞,吃饭张不开嘴,浅浅吃了几口,便饱足了。

赵夫人满意地看着尹雪芳的闺秀做派,转眼便看见楚琳琅正津津有味地吮着一只大虾。

食虾需剥虾皮,自己动手不太文雅。

周家的仆人不多,大多在厨房帮厨,就连尹家带来的一个丫鬟都去端菜了。有外客在,而桌边没有人服侍,所以桌子的诸位谁都没有去食虾。

偏楚琳琅爱食鱼虾,就算身边没有丫鬟服侍,她也径自伸手取了虾,自己剥了,落落大方地吃。

周随安并没有觉得不妥,他知道自己这位娘子吃饭跟占卜龟壳一般虔诚。

楚琳琅自小长在运盐的船上,跟着一群糙汉子在一个锅里抢食吃,自然是要吃得急些才能吃饱。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更改不过来。

嫁到周家后,婆婆赵氏看不惯,在饭桌上几次严厉地申斥出楚琳琅,她才发觉自己仪态上有这么多不妥,总算时时注意,改进了许多。

可今日大约外出太久,她饿了,吃起东西来又是故态复燃,就算有客人也不甚注意。

周随安看母亲不满意的眼神投递过来,忍不住在桌下用腿碰了碰楚琳琅,示意她注意些。

哪知楚琳琅连看都没有看他,一连吃了三只虾后,才慢条斯理地用手绢擦手,转头微笑地对尹雪芳道:“听闻尹小姐先前跟父亲定居在沧州,不知何故突然来连州拜访?”

尹雪芳瞟了一眼正跟赵夫人热络聊天的母亲,想了想说:“母亲想着带我游历散散心,正好路过连州,想起此处有父亲故交,才来叨扰。”

楚琳琅轻笑了一下:“哦?眼下正是冬季,天寒路滑并非游历的好时节啊?”

尹雪芳飞快地瞟了对面的周随安一眼,然后低头道:“母亲烦闷,便出来随便走走……”

就在这时,周随安的妹妹周秀玲随口道:“不对啊,我听母亲与哥哥说过,哥哥上个月去沧州公干,与你赏过雪做了诗,还特意邀尹夫人与你来连州做客的!”

周秀玲芳龄十三,说话向来大大咧咧。她这话说完,突然发现满桌静寂,兄长突然殷勤夹虾大声劝嫂子再多吃些。尹小姐面露尴尬,双颊如同火烤。母亲则狠狠瞪着自己。

她有些不解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还没等别人圆场,楚琳琅拨开官人的筷子,笑着道:“小姑子,你在说些什么?要知道尹小姐新寡,若是半月前,便是她亡夫未满百日时,与外男私会相约可不好听。你不要胡言,辱没了尹小姐的清誉。”

要知道本朝虽然不拘束寡妇改嫁,也要在亡者百日之后。

就算两家早有打算,这头上的白花未摘,泪痕未干的,尹雪芳就迫不及待地私会下家,可真是好说不好听啊!

楚琳琅想起半个月前,周随安的确去沧州公干了。回来之后,他便有些神不守舍,经常在书斋里奋笔疾书,身边的小厮也有几次出州送信。

以前楚琳琅浑然不查,只当夫君为公事奋笔疾书。可现如今,她突然想到,会不会那些送往沧州的信件里,夹带着男女缠绵之意?

赵夫人没想到那日女儿午睡在自己屋里,竟然听到了自己与儿子的小声私语,又这么人前抖落了出来。

她真恨不得一馒头堵住女儿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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