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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枝(239)

说到这里,司徒晟不愿再废话, 只是加快脚步, 离开那个叫他厌恶无比的人!

司徒晟并不想跟杨毅一起回忆祖父。

更不会告诉他, 那年负水之战,祖父早有马革裹尸的觉悟。

祖父曾经指着草原上牧民在秋日点燃的大火, 语重心长地跟年幼的长孙说:“一场大火之后,来年的新草会更加茂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吾等虽无把握, 可若一时之小败, 可以让朝廷警醒, 让那些文官止了倾轧夺权的心思,一致对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时,司徒晟并不懂得祖父这番话里的沉重。

杨巡虽然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在粮草无所供应的情况下,让战局不是那么糟糕,也做好了被只顾着倾轧的官员推出来兴师问罪的准备。

可祖父怎么也没有料想到,他败得会那么的惨烈,而整个杨家也由此万劫不复!

如今“大火”已经熄灭多年。

而他这个本该死在战场上的孤魂,侥幸生还在人间,更名换姓,尝试着用另一种方式,代替祖父去唤醒这片大火焦土后的一点生机。

杨毅听了儿子的话,自是冷笑。

他积存在心里的恨意,的确不是这种黄毛小子的几句慷慨言语就能湮灭掉的。

今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在此耽搁太久,想起自己还跟一位“故人”有约,他转身便带着部下匆匆离去。

虽然此行皇命已经完成,不过司徒晟还有些私交要见。

这些人中,不乏民间抗荆的义士,有那么几位,楚琳琅甚至在茶楼说书先生的嘴里听过他们响当当的名号。

而其中名号最响亮的,便是义军首领尚闵。

司徒晟此番的另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招安义军统领尚闵!

朝中的良将匮乏,只李家父子的话有些独木难撑。所以司徒晟务必要再为李家父子增添些精兵虎将。

那些武举选拔上来的,以后未尝不能是良将。可是行军打仗的人才,不是在书本里磨炼出来的,而是需要在真刀真枪的战斗里才能磨砺出来。

而现在用人之际,若是能得些现成的良将,岂不是如虎添翼!

而这次两边接触的引荐人,则是隋七爷。

老爷子走南闯北,结交不少江湖义士,他曾在湘西跟尚闵有一面之缘,还救过尚闵的老父亲。

此等恩德,尚闵自然感念在心,更何况他还知道隋七爷乃是叫人敬佩的杨家军,是杨巡将军的贴身侍卫将军,

所以,就算尚闵对朝廷走狗没有什么兴趣,看在七爷的面子上,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他们见面的地点,便设在了北地山涧的一处风景宜人的凉亭处。

此处傍着溪水,视野相对开阔,周围不易安插伏兵可以让人放心。

尚闵的部下本来不希望统领以身犯险,可是七爷拍胸脯保证了,说这位司徒大人设的是寻常家宴,也不会带侍卫。

所以尚闵大掌一挥,止了部下的反对声浪,自己也是只带了军师和随从,三人单刀赴会。

他相信七爷的人品,不会成为朝廷爪牙,冲着七爷对父亲的救命之恩,他就去会一会那个什么狗屁的朝廷新贵。

听说是个年仅二十五的年轻官员,不到几年的功夫,从个探花一路飞黄腾达,如今已经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了。

这样的人,都是专营油滑的官耗子,嘴里也都是骗人的鬼把戏。他到那只听不说,喝完酒,抬屁股走人就是了!

等到了那里,还真是家宴的派头。亭子的桌子上已经摆了烤好的各色腌肉,几坛子美酒也都开了封口。

亭子里端坐着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应该就是七爷所说的朝中从一品的枢密使司徒大人。

虽然知道他很年轻,可尚闵还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位朝中新贵竟是这般儒雅大气的美男子。

这位新贵并未穿官服,仿佛是真的会客访友,竟然还带了一位貌美女眷同来。

那个女子正站在暖炉边烤火,一身淡藕的长裙,乌发上插着玉簪,通身的风流体态。

看到他带人过来,还没等说话,那位俏丽的女子就开始舒展柳眉微笑,冲着旁边的七爷问道:“这位器宇轩昂的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尚首领?”

见七爷点头之后,那女子笑着走过来跟尚闵落落大方地施礼打招呼:“百闻不如一见,说书先生描绘的尚先生乃是连鬓胡子,豹眼阔口,可真是离谱!这分明就是个面如冠玉,气宇不凡的玉面将军啊!”

他们几人来见官兵,原本都是暗提着一口气,提防着对面的刀光剑影。

可没想到,先笑着打招呼的却是个肤白若雪的女子,眉眼都带着几分笑,透着一股舒暖人心的亲切。

这倒是让暗中提气的几位有些如沐春风之感。

待落座后,七爷简单给双方做了一下介绍,便随手端起一盘子肉,拎着楚娘子给他灌好的酒,坐到亭子下的大石头上自斟自饮去了。

这种谈判交涉,可不是七爷所好,便是躲到一旁,让年轻人讲价还价去吧。

言语交谈之间,尚闵才恍然,先前的那位女子,他原以为是歌姬一类,前来陪酒的。

可人家原来却是位京城有店铺,西北有金矿,做大买卖的女东家,新近来在西北很有名的船队,便是这位楚大娘子名下的。

而且看这架势,她应该也是那位司徒大人的红颜知己,落座之时,很自然地便坐到了那位英俊大人的身旁。

尚闵此来,并非存了被招安的心思。

他不过是给七爷几分薄面,走个过还个人情罢了。

能入义军,主动抵抗荆国入侵的义士,哪个不是看透了大晋官兵的腐败无能,才想另辟蹊径。

杨巡一家的悲惨境遇便是前车之鉴,他们可不想跟朝中的蝇营狗苟之辈,勾心斗角。

不过这个来招安的男子如此年轻儒雅,也是出乎尚闵的预料,再加上如此随兴的氛围,都让人怀疑朝廷派出这么一位招安,诚意到底有几分。

尚闵此来可不是为了谈心饮酒,既然来了,也给了七爷面子,那么饮上两杯之后,便可以告辞了。

所以他跟自己的军师随从交换了个眼神。

那位姓吴的军师举杯道:“大人来了北地便是客,我等为主,所以先向大人敬上一杯。不过我等来之前,已经跟七爷有过交代,只喝酒吃肉,不谈前程……大人,您同意吗?”

军师这话,显然是要将司徒晟的嘴封上,让他不要妄提“招安”,他们先将丑话说在前面,这官员再提招安的时候就休怪他们起身走人了。

不等司徒晟说话,那位楚大娘子便笑吟吟将话接过来:“只谈酒肉,有何意思?我们不光要谈酒肉,还要谈风花雪月,谈山高水长!这人生在世,能有此相逢,自然是兴致到哪,就谈到哪了!”

那军师眯眼,正要开口,楚琳琅又笑着道:“不过说到酒肉,这在北地也算是弥足珍贵了。荆国现在正在闹草荒,朝廷为了卡住他们的脖子,再次封锁了北地的粮道。就连以前不甚管理的私粮买卖,也都禁止了。这害得我这样做生意的人啊,明明囤了货物,却愣是不敢北地运。当地的百姓还好,有粮可以朝着当地的官府去领。不过像你们这样不在编的义军,打算如何度过无粮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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