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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枝(165)

无论再怎么大家闺秀,沉稳早熟,她也终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风华正好的同窗,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死因又是这般神秘叫人猜忌。对每个相类经历的人,都蒙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阴影。

楚琳琅安抚着陶雅姝,低声道:“是宜秀的父兄无能,女儿受辱,他们本该庇护,若想为家族正名,也可从军上阵杀除鞑虏。女儿家的耻辱,该用男儿的热血来洗清。若是这般,谁不敬他们是条真汉子?可偏偏他们能想到的所谓保全名节,须得用最柔弱女孩的性命来补全,人死了,难道这个家族就干净了?狗屁的名节,不要也罢!”

这样的论调,陶雅姝是第一次听到,既觉得新鲜,又觉得让人热血为之一振。

她轻声道:“你竟然能这么想,还真像个巾帼豪杰!”

楚琳琅可不敢居功,连忙谦虚一笑:“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搬来别人的话罢了。”

可陶雅姝问是谁时,楚琳琅却推说记不得了。

她总不能说,说这话的是她的前东家——司徒晟大人吧?

这要解释起来,可就真的不清不楚,她这个小商妇剩下不多的名声也要尽毁了。

见楚琳琅不说,陶雅姝也没有再问下去。经过了这件事儿,她的父亲也是后怕,为此还责怪了四姑姑,说当初就不该让雅姝去夏游。

再过几日,父亲连她的女学都要停了,只让她一心一意在家准备,等待入宫。

说到这,陶雅姝又是一阵难解的低沉阴郁。如今楚琳琅也看出来,这位人人艳羡的陶小姐并不是很热忱入宫,只是她在强迫自己积极地准备,处处严苛律己。

这样不为自己的活法,就算她顶着大家闺秀的名头,楚琳琅并不艳羡,甚至还有些同情。

陶雅姝跟楚琳琅约定,若是她不再上女学,楚琳琅若受了她的邀,也要时常见见。

楚琳琅自是笑着应下,于是便跟陶雅姝道一声别离,然后各自上车离开。

楚琳琅目送了陶小姐离开后,准备上马车。

繁华街市上,斜对面有位英俊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瞥见她之后,那眼神还分明瞪了她一下,才疾驰而去。

德行!楚琳琅的心里暗暗唾了一口。

因为母亲孙氏入京的缘故,她的小院子可不是某人能随时来去自如的了。

于是答应了好好的烧咸件,某人还没能吃到口。

原本说好的暗通款曲,就只剩下了“道路以目”。

毕竟母亲几次提醒她,不可再跟司徒大人来往,楚琳琅也不想气着娘亲,只能先做做样子。

司徒大人现在一天里,不光最像样子的晚餐没了着落,连简单的亲亲抱抱都没了踪影。

所以楚琳琅入京这么多天,也就是昨日,他趁着她散学的功夫,将她一把扯进了车厢里,按在了车厢的软垫子上狠狠亲吻,才慰藉了些许相思之苦。

不过在司徒晟邀着她去侍郎府上过夜的时候,楚琳琅却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住的地方,权贵云集,每家的仆役都那么多,恐怕她今日留着过夜,明日就有人要传他俩的“奸情”了。

楚琳琅觉得不妥,便回绝了。她其实也挺想“渴饮”一杯的,奈何现在却没有方便。

看来她还真的要好好赚钱,将来在京郊再买一座可以幽约藏娇的别院。

被佳人拒绝,是个男人都要臭脸的。司徒晟也不例外。

今日不巧在街上撞见,他才这般臭脸哄哄的吧?

想着他刚才瞪她瞪得那么用力,楚琳琅的心里略微气闷了一下,不过转脸看了看自己备好的食盒,还是将冬雪叫来耳语几句,便让她去送信了。

再说冬雪,去了一趟官署,却并没有找到司徒大人,一问留守的观棋才知,原来司徒大人去看望受伤的廖夫子去了。

此时,司徒晟正在廖静轩的家里,与他对饮清茶。

廖静轩身为光棍汉,这日子过得也跟司徒晟先前的日子差不多。

见司徒大人来了,连杯待客的清茶都没有,还是书童跑到隔壁,管邻居借了一两茶才冲上杯温热的。

司徒晟如今被楚琳琅带动得也知道温热的日子是何滋味了,倒是真心诚意地劝一劝至交,若是有合适的女人,还是先成家吧。

廖静轩无奈一笑:“等我这伤养好了,还要跟工部去边关修筑工事,这样的苦日子,有哪个女人受得住?若不跟我去,便是守活寡,还是算了,别害人了。”

司徒晟也不是能跟人闲话家常的性子,说到这里,自然就转移了话题。

廖夫子借着倒酒的机会低低道:“荆国内斗,可汗易主了……”

司徒晟狠狠眯起了眼睛:“你这消息可靠?”

廖夫子从蓬乱的胡子里露出一口白牙:“你当我这几年的边境城墙是白修的?我的消息比官道上正奔来的快报都要快!原来的纳努大汗,被他侄子一刀切死在了帐子里……你猜猜是他哪个侄儿继位了?”

司徒晟并没接话,只是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个纳努大汗,就是当年下令将他祖翁头颅挂旗杆示众的人。可惜还没等到他给祖翁复仇,仇人却已经身首异处……

廖夫子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了然叹了一口气,又低低道:“是那个一向与大晋亲善的多伦部可汗,安谷继承了大汗之位。”

这个安谷,之所以为晋人所熟知,除了因为他当年在负水一战后,极力劝导了叔父与大晋议和之外,更是因为他的女婿就是当初投降荆国的大晋将军——杨毅!

安谷本人崇尚中原礼学,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晋京话。

当初能劝降杨毅,并能在皇叔大汗那保下杨毅,可见此人的口才了得。

听到是杨毅的新岳父继承了大汗之位,司徒晟的手倒是不抖了,可是眼中凝聚的郁气却更甚。

廖夫子低低道::“据说,入宫行刺多伦大汗的那几个人里,就有杨毅将军……”

司徒晟眸光已经冰冷似刃了:“这又能证明什么?证明他当年卧薪尝胆,拿了杨家铁骑三千的威名做保命符,玷污了杨家军上下一世英名,是做对了吗?”

廖夫子不再说话,杨家三代父子仇怨,岂能是一句话说清楚的?

他缓了缓,继续道:“原本安谷继承可汗之位,先前又极力倡导边界开市,边线趋于和缓。可是现在,因为女学夏游的事情,大晋与荆国的关系再次紧张。边关已经彻底闭市,为了避免再有劫掠女子过关的事件,边关要塞出入都卡得很严……太子原本是倡导与荆国以和为贵。出了这等事情,他与荆国暗中做着生意的事情,便再被人翻了出来。如今我们的国储,日子也不甚好过。”

司徒晟的目光冷凝:“如果说那个纳努是头暴虐的狼,而这个安谷却是狡猾的狐!多伦部在荆国诸多部落里,本来名不见经传,可在与大晋争斗这些年来,安谷不动声色,招兵买马,为了笼络能将,甚至不惜自己的女儿……更是与国储暗中交好,左右逢源,终于让多伦部成为荆国最强大的部落。你觉得这样一个卧薪尝胆,又极力效仿中原礼学之人,继承了荆国的大汗之位后,真的能偏安一隅,生活在居无定所的荒漠草原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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