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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152)+番外

别说是回医馆了,他们甚至只能随着人流的方向,朝殷川大运河而去。

“有什么好看的,”宋君然不由有些烦躁,“南巡的游船,不是几年前才到过这里吗?”

他的声音落入了周围人的耳中。

“这可不一样!”旁边一个身着桃粉罗裙的妇人,忽然转头向宋君然看来,“陛下此次来松修府,就是为了给当年那些枉死的河工平冤昭雪的。”

说完,她眼圈不由一红:“我阿兄便是其中之一……废帝在位时,家人连祭奠他都不知如何祭奠。”

文清辞这才看到,她的手里捧着一束菊花。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人纷纷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溃坝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

但恨难消,意难平。

他们要在今日亲眼见证,那段差一点便被尘封的历史,公之于众的时刻。

宋君然忽然抿紧了唇……他的娘亲,也死在了坝上。

沉默半晌,文清辞终于缓缓开口:“师兄,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好。”

陷入回忆的宋君然没有注意到,此时文清辞的声音正微微颤抖。

借着人群的遮挡,文清辞将右手抚在胸前,他一点一点用力,攥紧了心口处的衣料。

此时他的眼前正一阵一阵发黑。

“恨”这个词,一遍遍出现于文清辞耳边。

就像是一根引线,将藏在文清辞心中的强烈的恨意,勾出了水面。

……

山萸涧春光正浓,这本应该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但是小小的山村里却没有一个人欣赏春景。

文清辞耳边只剩下一片哭声。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娘亲?”

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早已发青。

任文清辞如何哭喊,她都没有睁眼。

“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好不好?再看清辞一眼……”

“我,我还抓了鱼回来,你想不想尝尝?”

小小的竹篓,孤零零地立在地上。

竹篓里的水,顺着缝隙漏掉了大半,不久前还在游动的小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出了肚皮。

房间内一片死寂。

文清辞伏在床边哭了好一阵,又慌忙转过身,他用力摇男人的衣袖:“爹爹!爹爹?你醒,醒醒吧……”

见两人仍不动弹,文清辞终于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用手背擦干眼角的泪水,接着缓缓深呼吸,颤抖着将手落在了他们的腕上。

不久之前,文清辞被父母送到了松修府一家医馆中当学徒。

他年纪还小,还没到能拜师学医的时候,平日里只是跟着医馆的伙计打打杂而已。

但文清辞闲来无事之时,也会翻看医书。

“诊脉,诊脉,”文清辞努力回忆着口诀,试图辨认父亲的脉象,“浮轻取,重按无,浮如木……”

口诀会背虽会背,可是毫无经验的他,却什么脉象也分辨不出来。

毕竟床榻上的人,早就就没了生气。

“……怎么办?怎么办?”

稚嫩的童音一遍一遍在房间内回响,他通红着双目,向父母求助。

可房间里始终一片死寂,再也没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文清辞的心,逐渐被绝望所吞噬。

窗外的日光,一点一点变暗。

还是个孩子的他总算意识到,今晚的山萸涧,寂静得吓人。

没有邻居的闲聊,没有朋友来叫自己玩闹。

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阵阵哭声,震耳欲聋。

直至此刻,彼时年纪尚小的他,终于明白这样的寂静名叫“死亡”。

文清辞强撑着从床边站了起来。

如果自己早早学医就好了。

如果自己的医术,能再高明一点就好了。

如果自己的手中,真的有传说中的万应灵药就好了……

他的双目一片空洞,心中只有一堆的“如果”在不断地重复。

文清辞对医术的渴求,从未如此强烈。

这几日发生的事,在他的心中飞速过了一遍。

……文清辞隐约知道,松修府出了一件大事。

医馆的老板,暂时无心照顾他,便叫他回家待上一阵再回松修。

他本满心期待,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给爹娘说,甚至还捞了鱼,想让他们尝尝。

可没想回到山萸涧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尸横遍野。

……

“咳咳咳……”松修府的长街上,文清辞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他的胸肺间生出了一阵熟悉的麻痒之意。

等文清辞反应过来的时候,咽喉间竟又咳出了细细的血丝。

幸好有纱帘遮挡,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发现这点异常。

文清辞悄悄用丝帕,拭去了唇边的血污。

但此时他的心脏,仍像被人攥在手中一样,一阵一阵的发紧、泛痛。

刹那间,悔恨交织。

文清辞的唇齿,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身为皇帝的谢钊临,自然不能任由尸体留在殷川大运河畔,他连夜派人将尸首运到了松修府郊外。

为节省时间,尽量缩小影响。

负责处理尸体的人,只随便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他们草草掩埋,完全没做一丁点处理。

——那个地方,就是山萸涧。

松修府本就处于江南,地下河道水系发达。

埋尸之处,位于山脚下,正好在山萸涧的上游。

无数尸骨在地下腐化,污染了地下的河流。

……不过短短几日,便夺去了山萸涧中无数人的性命。

昔日桃园一般的山村,在顷刻之间,沦为一座鬼城。

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外出学医的他。

炽热的阳光从头顶落下,可怎么也晒不暖文清辞的身体。

他好像被记忆拖回了那个寒冷的初春。

垂在身侧的左臂,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

藏在他宽大衣袖中的小蛇,也被这颤抖惊醒,于此时狠狠向他手腕上咬去。

尖利的牙齿刺穿皮肉,在文清辞的小臂上落下了两个深深的血洞,半晌都没有松口。

可是陷入回忆的他,却对此无知无觉,就这样放任那只小蛇在手腕上啃咬。

黑红的鲜血,像根藤蔓,将文清辞的手腕缠绕。

下一刻,绕过指尖,砸向地面。

“啪。”

松修府的长街上摩肩接踵,没人注意到,文清辞的衣摆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朵朵刺眼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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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辞和宋君然随人流,走到了殷川大运河河畔。

今日来此地的人实在太多,他们到得并不算晚,但还是被挤在了人群的最后。

隔着无数道身影,文清辞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山萸涧里面的场景,还在一遍一遍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深处。

——小小的孩童,不知道何地才能买到木棺,他只能用草席、被褥,将亲人包裹。

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们拖向村外的荒地。

最后徒手挖出浅坑,将他们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