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缄默者早早就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他要去找最好的麦穗,去做委托换一点花生和毛豆来烤,还想换一点肉干,加进几颗最嫩的小青菜,来熬一锅香喷喷的汤。
时润声怕自己睡过头,特地抱着大狼狗说悄悄话,如果自己醒不过来,就帮忙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叫。
昏睡的那一天一夜里,小闹钟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大喊大叫,就被傀儡师的银线及时关掉了闹铃。
今天叫小闹钟钻了空子,时润声被大狼狗叫醒,从大木床上跳下来,跑出木头小屋。
他发现银线从屋子里出去,一路延伸出了小院,又延伸向比小院更远的地方。
小缄默者立刻抓起大狼狗的链子,追着银线翻山越岭,穿过森林和村庄,一路找来了白塔:“我,来找……我的朋友。”
小缄默者不习惯和其他人说话,用领域模拟着听过的言语碎片,连词成句:“很重要,的朋友。”
他们做了约定,好好地拉了勾,他的朋友不会无缘无故失约。
坚信这一点的小缄默者,认定他的反派大BOSS朋友一定是被白塔绑架了。
“那也不能炸白塔啊。”哨兵失笑,“说这种话,可是要被白塔剥夺力量的。”
他倒是不担心这话会成真——就算是S级的哨兵和向导,也不可能对白塔造成任何一点伤害,更不要说是一个看着就不大点的小缄默者。
要是真像这个小缄默者说的,他的朋友困在了白塔里,那其实也用不着等了,没人能绕清楚里面的路。
“那里面有千万条路,是个没人能走出来的迷宫。”
哨兵有些遗憾,但还是如实告诉他:“你的朋友如果进去,多半就出不来了。”
哨兵解释:“白塔不会帮忙的。”
世界意志就是这样,它们赋予这个世界力量,旁观、感知、记录一切,并不干涉世间的万事万物。
小缄默者的年纪还小,但已经能够听得懂很多事,抱着小闹钟点了点头。
哨兵弯下腰:“所以……”
“我帮。”时润声说。
哨兵愣了愣:“什么?”
“世界不帮他的话,我帮。”时润声说,“我来帮我的朋友。”
时润声向他鞠躬:“请您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大狼狗。”
哨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小身影就已经灵巧地越过了防线,常年在林子里穿梭的小缄默者身手相当利落,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现了白塔前。
小缄默者半点也不犹豫,追着银线向前跑。
“站住,快站住!”哨兵急得不行,“你不怕出不来吗?!”
哨兵被大狼狗拖着追上去:“快回来,那不是条该走的路!”
“谢谢您,我很害怕!”时润声回答,“可我必须接我的朋友回家!”
“他是自由的——他想家的时候,就得能回家!”
时润声说:“我是缄默者,我捍卫这件事……我用我的领域和生命捍卫这件事!”
小缄默者没有使用言语的能力,能把一句话说得这么流畅、这么坚决,是因为跑过来的这一路,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千遍。
时润声当然也知道,强行逆转规则的代价就是碎掉——不论是领域还是人。
但那也没关系,小缄默者不怕碎掉,他唯一忍不住担心的是大狼狗,大狼狗必须要有人帮忙打架才打的赢。
或许他可以许愿变成一阵风,在大狼狗打架的时候,就刮起一把细沙,把对手的眼睛迷得看不清。
小缄默者的话音刚落,领域就骤然展开。
那是种从没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领域,沉默安静却赤忱热烈,坚定岿然,全无退缩地转瞬铺开。
那种领域把太阳的余晖染成半红半金,那是种炽烈灼烫如同岩浆的颜色,几乎在一瞬间就抽净了小缄默者的全部力量,燃成漫天的火烧云。
岩浆在洁白平整的塔身上烫出一个豁口,有身影在豁口处稍一借力,干净利落地跃出来,接住时润声软倒的身体。
小小的缄默者紧紧抱着闹钟,睁开眼睛,沿着银线向上,看见他的朋友。
时润声的眼睛亮了下,慢慢透出笑影。
“我迟到了。”傀儡师说,“浪费了五分钟,我们今天要多玩五个小时。”
时润声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小缄默者的脾气非常好,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慢慢眨了两下眼睛:“完全……完全没问题。”
他太累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休息一下,很快就好,然后陪您去任何地方。”
追上来的哨兵牵着大狼狗,瞠目结舌,错愕地看着白塔上的裂豁。
那像是道裂痕,又像是某种鎏金的神秘装饰,那些光像是被撰铭在了塔身上。
“等——等一下!你们哪都不能去。”哨兵拦住这两个缄默者,“你们得留在这,我们要调查你们的身份……”
“穆瑜,傀儡师。”从白塔里出来的青年很配合,抱着小缄默者,有问必答,“身份是反派大BOSS。”
哨兵瞪圆了眼睛,差一点就要展开领域联络向导:“什么?!”
“他开玩笑的吧?”哨兵赶紧问小缄默者,“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小缄默者耳朵有点泛红,腼腆地点头:“我……我叫时润声,治疗师。”
小缄默者藏在朋友的怀里,握着银线,乖乖地小声补充:“身份是反派小BOSS。”
哨兵:“……”
大狼狗听不懂,兴高采烈地带着链子冲过去,绕着一大一小两个反派BOSS打转,非常熟练地跳进了银白色的麻袋。
小缄默者也听话地举起手,被傀儡师塞进麻袋,泛着光的银白色细线来往穿梭,灵巧地给麻袋扎上了口。
来自异乡的青年傀儡师扛着麻袋,向后退了一步。
傀儡师礼貌俯身,被天边垂下来的一条相当结实、迎风飞舞的雪白绷带咻地拽走,消失在了原地。
……向导赶过来的时候,负责守塔的哨兵还坐在地上,恍惚地揉眼睛。
“出什么事了?”向导冲过来,“怎么忽然发S级警报,有敌人入侵了吗?有流放者反叛了吗?白塔被炸了吗?”
哨兵汇报:“……刚才,这里有两个反派BOSS。”
哨兵说:“他们一个在塔里,一个在塔外,好像是想这么干的。”
向导追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见了面。”哨兵坐在地上,拿起那个傀儡师留下的小纸条。
哨兵照着念:“现在他们去湖边划船,去林子里探险,生火烤麦子,烤香喷喷的花生和毛豆,熬热腾腾的肉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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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润声被大狼狗一下一下拱着手,慢慢睁开眼睛,在傀儡师的怀里醒过来。
他们回了家。
银线还在,缠在手腕上。
一切都没有变,他也没有变成风。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升起来的篝火明亮,毕毕剥剥地烧着,把脸颊烤得微微发烫。
火上煮着香喷喷的一大锅汤,正咕嘟咕嘟翻滚,肉香被风送得到处都是,大狼狗馋得不停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