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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权谋(237)+番外

作者: 故宅骑士 阅读记录

小明稚高兴的扑到冯俏背上,冯俏赶紧接住,“小丫头,怎么不说一声,小心把你摔了。”明稚咯咯发笑,濡目道:“娘真好。”

前院,冯承辉不动声色的考章鹿佑学问,章鹿佑今年虚龄九岁,章年卿十四岁已经中解元了。冯承辉有心让章鹿佑今年下场试一试,没准儿阿丘争气,能成为第二个章年卿。

可惜,章鹿佑有些让冯承辉失望。阿丘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读书上。小脑袋瓜聪明,书却没正经读过几本。能看出来,他现在藏腹不多的学问,都是冯俏一句一句教的。

冯承辉不免质问章年卿,“章大人竟如此日理万机,连找个先生教孩子念书的时间都没有?”

章年卿忙解释道:“不是的,之前阿丘和小齐王世子在中学堂起了冲突。便没再送他去过,转托在杨家族学里。奈何阿丘顽皮,在族学里也不好好读书。我正寻思着给他请个先生。”

章年卿也很头疼,阿丘在读书识字上一点没跟爹娘,聪明归聪明,就是不肯读书,逼急了才应付两句。如今八.九岁大了,也看不出来他喜欢什么。文不成武不就的。

冯承辉叹息道:“衍圣公给阿丘取字行云,取的是《列子·汤问》中:‘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中的行云一义,想了好几天才拿定主意。你这样教导阿丘,怎么对得起衍圣公给予的厚望。”

响遏行云。章年卿默默品味,希望阿丘成为那彻响云霄的声音,让天上的云彩也为他停留吗?

章年卿从不知衍圣公是这样想的,他一直以为行云顶多是‘行到水行处,坐看云起时’的意思。没想到衍圣公对阿丘寄托了如此鸿鹄大志。

一回神,发现冯承辉正倾身问章鹿佑,“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章鹿佑想了想,道:“我觉得读书没意思。”

冯承辉不急不恼,耐心的问,“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和父亲成为不一样的人有意思。”章鹿佑小声道。

“什么?”冯承辉没听懂。

章鹿佑垂着头,认真问冯承辉,“因为爹少年中举,是大魏的少年天才。所以我也要好好读书,少年中举?可是外公,爹爹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成为第二个他吗。”

冯承辉倒抽一口冷气,“你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章鹿佑慢吞吞道:“以前在泉州的时候不觉得,在宫里、中学堂读书时,无论我书念的有多好,在先生眼里都是理所应当。可稍微哪里做的不好,他们就会摇头叹气,说我不如我爹。”

小少年的声音充满失落,他仰头看着冯承辉,忍着眼泪不落下来,抽咽的问,“我不明白。世间已经有一个章年卿了,为什么我不能做自己的章鹿佑。自古三苏难得,是段佳话。可王维的儿子就一定要会写诗,晏殊的儿子就一定要会作词,章年卿的儿子就一定要少年中举,才叫不辱门楣吗?”

章鹿佑缓慢而坚定道:“外公,我想和爹不一样。”

章年卿震惊的看着儿子,他以前从没有发现,血脉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传承的。他们父子二人竟如此相似,除了在容貌上,从骨子深处长出来的东西,尤其甚是。章鹿佑的想法,和少年时的章年卿几乎如出一辙。

初入官场的章年卿,笼罩在父辈的光芒和衍圣公的威仪下。所有人提起他,都章芮樊的儿子,陶金海的外孙,衍圣公的女婿。看似尊耀无比的背后。说白了,就没把章年卿当个人。看的都是他背后。

故而有段时光章年卿拼了命的往上爬,期盼着能走出父辈的阴影。别人看他时,能看到他是谁,而不是他父亲是谁。仔细想想,这些年唯一把他当个人看的,居然是和他势不两立的刘宗光。

章年卿哑然失笑,只是阿丘居然这么小就有这种想法,他竟一点也不知道。太失职了,不待冯承辉谴责,章年卿已经懊悔不已,愧疚难当。

冯承辉让章年卿脱鞋,三人一齐坐在床上说话。章年卿冯承辉盘腿坐着在炕桌两端,桌上摆着茶果点心。阿丘坐在章年卿怀里,小心翼翼的看着章年卿脸色。见章年卿没有发怒的迹象,也盘着小腿,窝在父亲怀里。这个距离很亲密。

章年卿看了眼儿子毛茸茸的发顶,心里一阵柔软,忽然明白冯先生为什么让他这样抱着阿丘。因章鹿佑骇世惊俗的念头,冯承辉和章年卿已经没有心思商量家国大事。原本唠唠嗑,叙叙旧的心。完全陷进怎么教导章鹿佑,让他好好读书的念头里。

章年卿斟酌着开口,道:“你觉得不走爹的路,就是和爹不一样,就没人拿你和爹比较了?”顿了顿,他问:“那你换条路,就没人说什么了?”

人生在世,若为旁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活着,该有多累啊。

“阿丘想和父亲不一样,是件好事。但有一点,你想的不对。我们寄望你读书考取功名,不是因为想让你比爹有出息,青出于蓝。而是给你自己选择一条路,你若觉得读书不好,当官不好。那你想做什么,种地?经商?江湖卖艺?还是干脆当个纨绔子弟,遛鸟跑马斗蛐蛐,让爹养你一辈子,”他没有用‘错了’这样严厉的字眼,语气温和。

章鹿佑仔细想了想,茫然的摇头,“我不想种地,我不会种地。”然后又断然否决掉遛鸟斗蛐蛐的生活,“我不想当纨绔子弟!”

“那你想经商了。”章年卿刻意不去提三教九流之说,淡淡道:“经商又分米面粮油盐布醋铁八大行,盐铁都是朝廷官营,非考取功名不得经营。再另有酒家,客栈,行脚这些和江湖门派打交道的行业。阿丘想入哪一行?”

章鹿佑想象了一下自己卖面卖醋当客栈老板的样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大声道:“我不要,统统不要!。”他可怜巴巴道:“爹,我知道了,我是给自己读书。我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谁逼我,我在走自己的路,不是第二个谁。”

“阿丘能这么想实在难得。爹冀望你读书考功名确实出于私心。你是爹的亲生血脉,你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爹自然希望你能活的轻松,活的自在。你若想经商,考取功名后一样能经商。你若喜欢工造,朝廷亦有工部河道任你挑选。”

“爹最不想的是你去做平头百姓,将一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好官、青天大老爷身上。有些人生下来没得选,但你有的选。”

“有人没得选吗。”章鹿佑插嘴问。

冯承辉在一旁拍桌直叹息,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章年卿笑道:“当然有的选,只是太艰难了罢了。”话毕,怅然道:“你陈伏叔叔选过,家中拼尽一切,他却败了;你爷爷也选过,他从桐庐那样的小地方一路考到京城,打拼数十年,去了河南;你外公也选过,他从平凉也一路考到京城,如今总算立稳脚跟。”

章鹿佑对章年卿提的三人都十分熟悉,想了想,道:“那有没有和陈伏叔叔一样艰难的人选过?”他补充道:“和爷爷外公一样……立稳脚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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