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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洗白录(89)

白瞎子又摸着铜板抬头偷偷看他,夕阳余晖下,那魔头坐在城墙上,有散开的魂灵吹着往外飘,他受了很重的伤,还没有痊愈。白瞎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两枚铜板忽然往上抛,旋转着,上跃着,反射日光,刹那间耀出刺眼一片白。

吕仙朝回头看去。

一只手伸了出去,手上密密麻麻的掌纹几乎漫上了指根,那根本不像人的手,倒像是什么东西的蹼爪。

铜板啪一声落在掌心。

白瞎子把手中的铜板递过去,说了一个字,“东。”

吕仙朝瞟了那铜板一眼,又看了眼白瞎子,忽然笑了下,问道,“李道玄的仙泽好吃吗?”

白瞎子立刻讪讪起来,老脸有些挂不住,结巴道:“那、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终于偷笑了起来,那一日李道玄在太白鬼城中降福泽,他偷偷昧了不少,一口气吃得那叫一个油光满面。

《述异志》有言: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只是个传说罢了,世上没有龙与蛟,但虺是有的,大泽深渊,无光之地,常有目盲的巨大毒蛇窝匿其中,若是机缘巧合能得到三教圣人点化,说不定能生出灵来,再机缘巧合点,来个倒霉催的活人淹死在那大泽中,毒蛇夺其舍化为人,据说虺这种玩意儿,卜算通天啊。

人间三流话本子里常常这么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信。

不过话说回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又知道呢?

就比如李道玄之前,道门中人有谁敢想象有修士能与人间四时相通。

吕仙朝看着老脸略挂不住的白瞎子,嘴角上提,从他手中捞过那两枚铜钱,对着他道:“李道玄早就看出来了,估计见你走的是正道,没收拾你,还白便宜你这么多仙泽,我如今借你一卦,抢了你一半,还剩下一半,够你吃一阵子的,偷着乐去吧!”

闷声发大财的白瞎子笑得有几分娇羞,看着吕仙朝从城楼上走下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忙朝着他喊道:“不是我舍不得那点仙泽,真的是大凶!了不得的凶卦!”

吕仙朝摆了下手。

白瞎子顿时没了声。良言难劝该死鬼。

吕仙朝往下走去,望着环着鬼城的群山,他忽然觉得这世上大道真是有意思。这世人证道吧,一个个都要去追求“圣人无情”,但这草木魍魉修行,却是要修出本心,要越多情越好,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修错了道。

他这种人就不一样了,杀了吴聆,他就算功德圆满。

吕仙朝一直往东走。

道门中疯传的那消息他也有所耳闻,茶馆中,隔壁俩三流修士穿着件风骚的大红色袍子,坐在那儿窃窃私语,他就在旁边淡定地喝茶。临走,他还瞟了眼那俩修士,两个修士正坐在角落里忘我地讨论着道门预备抄杀吕仙朝的事,完全没顾得上搭理他。

心里略有些失望的吕仙朝听到了“长白”、“抄杀”、“东南”、“天姥山”诸如此类的几个词,他自己估摸着拼凑了下。

一拨以长白宗弟子为首的道门修士预备着去东南天姥山抄杀魔头吕仙朝,具体打算怎么抄杀,不知道。

大致就这么个意思吧。

吕仙朝没把这群傻子当回事,纯当个笑话听,他付了茶钱出了门。

吕仙朝刚走没多久,那俩修士忽然站了起来,门口进来个黑衣的修士,应该是他们的师兄,凑过来与他们说了些什么,那俩修士立刻亮了眼睛,随即三人一同离开茶馆。

邪修出现了!就在距离这里二百里的一座镇子上。

据村民描述,前两日有个邪修出现在镇子上,几日后又消失了。

在邪修走后,镇子上的许多人行为举止怪异了起来,妻子夜半被鸡叫声吵醒,看见丈夫坐在床头生吃活鸡,还有许多男人夜半去镇子外的河中捞鱼,梦游似的,那河里已经淹死了十几个男人,有幸存的百姓逃过来向附近的道观求救,说是那镇子被下了邪咒,求求道长救救他们。

那道观一听这群百姓的描述,心里咯噔一声。

招魂术,怕不是那魔头吕仙朝?道观当即派人去长白宗通报消息,有道士赶往那镇子查探消息,却是一去不回。

此地确实有古怪。

无数接到消息的修士立刻赶赴那镇子,在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的修士,瞧着面容很干净,背着柄用紫绒布裹着的长剑,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他身边跟着个长白小弟子,那弟子一直盯着他袖中露出半个头的布偶看,似乎好奇这么个大人为什么要带个娃娃出门,一抬头,却发现那修士正在对着自己笑,小弟子愣了下,自觉唐突,微微涨红了脸。

年轻的修士并未多说什么,把布偶往袖子里塞了下,他混在人群中,跟着众人一齐往那奇怪的镇子走,阳光下,他的一只眼睛反射着光,另一只眼却毫无光芒,瞳仁黑得不像活人,好似有血块凝在里头似的。

一群修士过了牌坊,消失在那镇子中,再没了动静。

被怀疑给人乱下招魂术的吕仙朝在东南几座山头里兜兜转转地走了几圈,修士进镇的时候,他正隐姓埋名和萍水相逢的猎户女儿坐在溪水边烤山鸡,那猎户女儿望着他的脸,黝黑的脸微微发红,吕仙朝顿了会儿,撕下了下半只鸡腿递给她。那小姑娘的脸更红了,也不去接鸡腿,起身捞起叉子,一个劲儿地在溪水中叉鱼,水花乱溅。

这溪水上流便是那镇子,那猎户女儿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上流飘下来,她叉中了一件破道袍,看了两眼,又给甩远了。

吕仙朝吃完了鸡,抹了下嘴,和猎户女儿道了别。

大约半月后,吕仙朝手中的铜板忽然跳跃不止,他跟着铜板来到了一个镇子。

那镇子瞧上去还挺大,隐在翠林中,远远望去非常幽静。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在河上撑船,好像是有心事似的,身影瞧着很单薄。

吕仙朝看了眼那姑娘一会儿,忽然眯了下眼。

姑娘与他隔着三四丈,笠帽遮去了脸,露出个尖尖的下巴,瘦长的手紧紧握着竹竿,一下又一下戳着水,也不说话。

吕仙朝往河底扫了眼,河底一片漆黑,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阴气一点点蒸上来,顺着那姑娘的脚踝缓缓往上爬。在他的眼中,那已经不是个姑娘了,那是个筛子,被几十根阴气扎穿了,吊死在了那船上,阴气扫着她的胳膊,尸体的手这才一下下戳着水。

河底全是尸体。

密密麻麻的修士尸体。

吕仙朝过了河,往镇子中走,看上去前两日刚下了雨,地上的小草抽出来了些,扫着死去已久的修士的眼睛,好像要往那眼珠子里钻似的。

满城都是尸体,尸臭冲天。

吕仙朝见到了熟人。

街角的茶馆,两个熟悉的修士趴在在地上,野狗已经啃掉他们的手,正在啃食他们的头,吕仙朝看着那熟悉的风骚大红袍,一脚踹开了朝他吠着的野狗,瞥了眼那两张被狗啃去了一半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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