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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洗白录(197)

殿中忽然间出现了许多的弟子,均是古老的修士装扮,背着玄铁仙剑,宽大的袍子几乎将脖颈都给淹没了,他们垂手端坐在那殿中,吴聆就站在他们中央。那殿中央的老道人望着吴聆忽然就开始说话,他讲的是《衡经》第二章 ,说的是无中生有、道生万物,弟子们都认真地听着。风吹动殿中的三清铃,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那道人的腰间佩着一枚绯红色的灵玉,长长的流苏几乎垂到了蒲团上。

吴聆的视线停在了那块灵玉上,大殿中所有的人都一一地隐去,时光荏苒,日月更迭,讲经的老道士不知所踪,蒲团上只剩下了那块绯红色的灵玉。

又过了许久,那块灵玉也从蒲团上消失不见,不知是遗失在了人间的哪个角落。

数千年的岁月一晃而过,魔物现世,春南的不知名道观中,蒙尘的灵玉慢慢地化作了一个女孩,女孩胸前挂着一块绯红色的灵玉,生来便会背《衡经》、《道传》、《玄通》,再晦涩难懂的道经也能一遍读懂,出口成诵,眉眼酷似真武当年。春南吴氏世家家主路过此地,将她带了回去。

再后来,女孩上了祁连山,云雾缭绕的悬廊上,她一步一望,胸前的灵玉随着她走路而轻轻摇荡起来,她远远地看见了真武大殿,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长白宗所有的师长都喜欢她,连最严肃不苟的道人也偏爱她。

一切仿佛都豁然开朗起来。吴聆看着她朝着自己走过来,依稀仍是记忆里的样子。真武大殿的道像前,三清铃有如六千年前一样发出清越声响,遥远的、朦胧的、讲经的声音传开了,说的是天生万物,道法自然,万法归一。长白的先祖仿佛穿过了数千年的光阴望见了今日的场景,他说“妖魔出我门中”,历代的长白道人都只将这句话视为先人对自己的警醒,从未想过其他。

吴喜道望着眼前的吴聆,好像一瞬间两人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张开了手,她说:“师兄抱。”

吴聆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动作,手中的灵玉放出无数的光芒,没入了他的胸膛。他不知为何没有阻挡,就任由那些光淌入他的怀中。

长白先祖留下了一块玉,岁岁又年年,那块玉听圣人们讲了无数的道经,化作了一个神态酷似真武的女孩。有的人来这世上一趟,只是为了渡你向善。魔物是没有心的,自然也不可能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可那一刹那间,吴聆却忽然感觉到心脏处传来一些奇怪的感觉。那块玉化作了他的心。

梦境陡然变化,所有的场景都模糊起来,心脏在胸膛里跳动着,前尘往事全都涌了过来,一刹那间,他似乎将过往曾经全都重新经历了一遍。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憎怨恨,他明白的,他不明白的,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前,有如春日里温暖的初阳,有如江边新生的草木,他感觉到了,怔在了原地,随即是无法抑制的疼痛感,心脏处仿佛被什么东西贯穿,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雪地里那个少年修士抬头望着自己的眼神。

吴聆慢慢地抬手覆上心脏处的位置,那里不再是空空荡荡的,有东西在跳动着,填满了说不清的酸楚与悲伤。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回头看向真武大殿的方向,电闪雷鸣中,泛黄的道像依旧悬挂在大殿中央,端庄威严,目光如炬,人世间所有的魍魉妖魔在那目光下都无所遁形。“真武!”他只说了两个字,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骤然低下了身,那是他自己的情绪,缠绕着他,包围着他,他几乎没能站起来。在他的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跳动着,然后砰一声破碎开。

吴聆从梦中惊醒了。

天已经亮了,照进来的晨光洒了一地,有如金色的佛光。牌龛上,那块绯红色的灵玉已经化作了尘埃,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生也有如山中朝露,死也有如海中蜉蝣,道生万物,万古皆空。

吴聆抬手去摸自己的胸膛,心脏和往日一样跳动着,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仿佛什么都变了,他微微怔松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中落下来,掉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奇怪地低头看去。

春南,废弃的道观中,万籁俱寂,风雨潇潇。

孟长青站在窗边一夜,看着这天黑了又亮,在他的身旁,大雪剑受到他身上煞气的冲击一直在匣中轰鸣。

白瞎子正在给吕仙朝换药,“如今怎么办?寻不到完整的《符契》,你要如何杀了吴聆?北地苦寒,再过两日就要入冬,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再回大雪坪找找?不在道观中的话……”

“找不到就算了。”孟长青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来不及了。”

白瞎子诧异地看向他,“那你?”

孟长青望着窗外绵绵细雨,“吴地道盟的人来了春南,专门为了我与吕仙朝两人开了个道会,届时春南的宗派都会前去,我会当众杀了吴聆,若是他用邪术,天下人看见了有个警醒,若是他不用邪术,”他低声道:“那我会杀了他。”

“魔物是杀不死的。”

“魂魄不死就灭了魂魄,肉身不死就毁了肉身,记忆不灭就毁了识海,没有东西是真正杀不死的。”过了会儿,他继续道:“若是真的杀不死,那就到我死,他活一次我杀他一次。”

“煞气如今反噬得这么厉害,你有几成把握杀了他?”

“我自有办法。”

“你对他还有情吗?”那声音忽然响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预兆,直击人心。

孟长青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回答,起身往雨中走了。

七日后,便是春南那场万众瞩目的道会,道门几乎所有宗派都会派弟子前来。

吴地道盟的人早早地到了春南,此次道门修士汇聚一堂,为的是商议出一个应对邪修的对策来。道盟如今的掌权人玉阳子与师叔青城子也亲自来了春南,长白宗的掌门接见了两人,众人在真武山上聊了许久。

玉阳子来之前听说了一件事,长白宗大弟子吴闻过与孟长青私交甚好,按理说两人是世仇,不该如此亲近,然而吴闻过的确是少见的君子,不但没有因为先辈的恩怨而对孟长青生出嫌隙,反而对其多加照拂。更有捕风捉影的传言称道,孟长青与吴闻过之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吴闻过这些年仁义之名四海皆知,又是吴六剑之子,在道门正是如日中天,玉阳子原担心此次他会站出来为孟长青说话,亦或是质疑西洲城一事,如今看见长白宗的态度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又一想,如今谁还敢为孟长青说话,说一句就是孟观之的追随者,多说两句道门恨不得将他也打成邪修。

此次来到春南的还有玄武弟子李岳阳,大殿中,玉阳子望了她一眼,她也不言语,作为玄武弟子,李岳阳代表了玄武的态度,她没有为孟长青说过半个字,只是在众人提起西洲城的事情时问了两个问题,玉阳子答了她,她就没有再说过话,应了玄武掌门对天下人的那句交代:“若确有此事,一切按道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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