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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90)

胡亥伸手将书捡起来,卷好递还给余子式,有些欲言又止。

“多谢。”余子式拿着那卷书,收拾了一下情绪抬头对胡亥笑了笑。

胡亥却是仍是轻轻皱着眉,半晌犹豫道:“先生,你怎么了?”自他进屋起,余子式就一个人站在书架前抿唇不语,他喊了他几声后者都没什么反应。

“没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余子式轻轻呼了口气,“你怎么过来了?”

胡亥的眉一瞬间拧的更紧了,余子式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胡亥这两天都准时过来帮着他抄秦律,他抬手拿手腕轻轻碰了下额,“一下子给忘了。”

“先生,真的没事吗?”胡亥伸手将人轻轻扶起来,将他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回到书架上原本的位置。

说着没事,可实际上,见过高渐离后余子式就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梳理了一下近期发生的事儿,一时之间就有些失神。

两人走到窗边案前坐下,胡亥伸手将窗户关紧了,冷风一下子就被挡在了外面,吹在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屋子里生着炉火,光线从半透的窗户投进来,整个房间也算是温暖明亮。胡亥回头看着余子式一言不发的样子,手微微捏紧了。

“先生?”

余子式猛地发现自己又在走神,他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见胡亥眼中毫不掩饰的忧虑。他心中一暖,轻轻说了句,“放心,我没事。”

胡亥沉默了一会儿,手缓缓叠在一起,他看着余子式,“先生,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吗?”

“没有。”余子式立刻说道,他伸出食指抵了抵眉心,“小事而已。”

胡亥叠在一起的手暗暗紧了紧,良久,他收拾了一下情绪道,“先生,你脸色不好,先去内室睡一下吧。”他松开手,温和道,“兴许一觉醒来,事情就能解决了。”说着话,他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没事,我不困。”余子式压下心中的事儿,抬头对胡亥安抚般轻轻笑了笑。

“那先生你想吃点什么吗?”胡亥问道。

余子式本想说不饿,但是看着胡亥清亮的眸子他又生生改了口,“是有些饿了,随便弄点吧。”

“我去弄吧。”胡亥从榻上下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

余子式目送胡亥离去,等到少年的黑色背影彻底消失,他才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怎么办?脑子一片混乱没有丝毫头绪。

胡亥一走出门,眸光就冷了下来。那日宫宴,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高渐离,那名所谓的乐师分明就是那日小巷的刺客。考虑到很多事,胡亥没轻举妄动,而是故作不经意地将消息告诉了余子式,先看一下余子式的反应再说。

可情况似乎有些异样,余子式的反应有些超出胡亥的预期,他似乎有些焦虑。胡亥思及此皱了下眉。

不一会儿,胡亥就端着碗粥进来了,他将粥放在案上,温和道:“已经凉过了一会儿,可以直接吃。”

余子式一时也没有思绪,随手就将粥碗拿了过来,一来是没饿,二来是没有胃口,他没吃两口就放下了勺子,抬头看向胡亥,又觉得糟蹋他的心意,想着他又去拿起那勺子,胡亥却在这时忽然伸手将碗端了过去。

“先放着吧,”胡亥道,“还是有些烫。”

余子式点点头,他看向胡亥,半晌忽然道:“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嗯。”胡亥立刻点点头,把手从碗上移开放在桌子上摆好,紧接着抬眸认真看着余子式,一双眼清清亮亮。“先生你说。”

余子式沉思片刻,皱了下眉犹豫道:“我想问你件事儿,倘若,我是说倘若有一天,你权势地位一切都有了,你还会想要什么?”

胡亥看着余子式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幽暗,片刻后他轻声道:“权势地位非我所愿。”

余子式拧了下眉,“倘若,这是一种假设,假设你懂吗?”

胡亥沉默片刻,略显无奈道:“那好吧。”想了想,他说道:“权势地位都有了,唔,也许想要回到过去,再来一遍吧。”

“……为什么?”余子式诧异道。

“权势地位,难免需要些代价,其中总有些代价人难以忍受,等到那时再如何追悔,到底一切也不能重来了。”胡亥看着余子式轻轻笑道,“故而人生长恨,如水长东。”

胡亥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所以我这一生,不求权势,不求天下,甚至不求你懂我这一生难尽之言,但求孤城黄昏下,老来双白头。

想了想,忽然觉得这是比求权势富贵更重的贪念啊。

余子式思索了一下,觉得胡亥这话也有点道理,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择手段,等到什么都有了,就开始惦记起当年了。半晌他忽然问胡亥:“你对长生不死怎么看?”

胡亥轻轻说了两个字,“不舍。”

“不舍?”

“想一直活着,无非是不舍而已,也许是不舍人间的富贵,也许是不舍未酬的壮志,也许是不舍某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人,不会去求长生,亘古的孤寂是比死亡更让人望而却步的东西。

胡亥话音刚落,余子式瞳孔猛地一缩,脑子里过电似的闪过一件事儿。下一刻他忽然站起来。

“先生?”胡亥抬头看着余子式,眼中有片刻的诧异与困惑。

“没事,我忽然想起件事儿要处理,我去看看。”余子式伸手捞起桌上的粥灌了一口,“我喝完了,还有你有事的话就先走,没事的话待着也随你,我可能会比较晚回来,我想走了。”

说完,余子式转身就往外走,留下一头雾水的胡亥坐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余子式出门直奔蒙毅那儿去了,一见到蒙毅他直接问了一句,“徐福呢?”

手里拿着杯子差点摔地上的蒙毅瞪大了眼看着余子式,“隔壁炼丹房。”然后他就看见余子式转身扭头就走,那动作突然地差点让他杯子又一次脱手。

余子式猛地推开炼丹炉,猛地喊了一声:“徐福!”

拿着把小蒲扇蹲在丹鼎下的男人正被黑烟熏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一听到那声大喊差点没把扇子扔到火里去。他站起来看了眼来人,刚想骂回去一惊一乍干什么,一瞧见是余子式他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余子式大步走过去,瞧见徐福那满头满脸的黑灰时狠狠一皱眉,“你干什么呢?”

徐福一抹脸,“炼丹啊!蒙毅那小子说兰池不留无用之人,我学不会炼丹就只能滚了。老子还是第一次为了行骗这么下血本,这砒霜石头炼出的玩意我看着自己都不敢吃啊,这么想想这秦王当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你学这个干什么?”余子式皱眉道,“你不是会卜算吗?”

“没用!”徐福愤愤道,“我说来我给你算一卦,别人说来我给你炼不死药,这没法比啊!我算是顿悟了,算卦迟早得饿死,炼药才是活路。”

余子式当下觉得徐福的思想真的是很危险,当然一个命师被逼到这份上,这事也不能全怪徐福没节操。不过此时他没空给徐福掰扯炼药和卜算哪一条才是活路,他一把拽住徐福往内室走,“过来,帮我算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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