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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87)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那家铺子如何就给查封了?”李由锲而不舍地接回了刚才的话。

李斯手轻轻摸了摸下颌,边沉思边缓缓道:“兴许是他们伙计杀狗未按着大秦律来,兴许是他们的铺子位置犯了忌讳,比如压了王气?又或者说他们店家卷钱跑了,许久不曾缴税,总是有个由头的。”

“我倒是听说,是他们的伙计在院子里借养狗之名……收集黑狗血……豢养邪祟。”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李由作为一个秦朝律官之子,他觉得有些话原来真的可以难以启齿。这理由实在是太随便了,着实没显现出来泼脏水应有的严谨态度,李由作为一个五岁识千字、六岁背兵书、十岁逛窑子的有为少年,他觉得他受到了某种程度的侮辱。

听了他的话,李斯满脸诧异,“那真是该严肃彻查一下了,行邪祟之术,这万一动摇国家社稷根本就来不及了。”

李由手中的乌鹫棋子一个没拿稳,砸在了棋盘上,他抬头看向李斯,这大千人间总有些事让人觉得还是自己活得太短没见识。长眼了的李公子认真道:“受教了。”

李斯但笑不语,你小子套我的话,还差几十年的火候呢。

“不过吧。”李由忽然拉长尾音道,“我前几日瞧见府中的教书先生,他也不知是从哪儿回来,衣摆上沾着血迹,手里还提着几斤狗肉。我问他上哪儿去了,他说出门随意走走。”

“嗯,出门随意走走,忽然想吃点狗肉,然后顺手买回来了。”李斯淡定道,“这事平常得很。”

“父亲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教书先生刚买了狗肉,那铺子就说有问题然后被一群禁卫军给查封了。”

“你吃了那狗肉?”李斯忽然问道。

李由被李斯突如其来的问话一下子扯开了思绪,他摇摇头,“没。”

李斯哦了一声,扭回头继续盯着棋盘,“既然如此,吃了那邪祟养出的狗的教书先生都没急,你一个没吃的怕什么?”

李由被噎了一下,半晌道:“不是邪祟养出的狗。”

李斯似乎回想了一下,片刻后说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李由觉得他好像又一次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嘲讽了,既是如芒在背又是如鲠在喉,他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片刻后,李由忽然一把压住了李斯正在移动棋子的手,李斯不知所谓的抬眼看向他,“又怎么了?莫不是忽然想起来你还是吃过几口那狗肉的?”

“父亲,我要入仕。”李由一字一句道,看向李斯的眼中一片璀璨光华。

李斯轻轻皱了下眉,半晌问道:“是给你的钱银不够用吗?”

“不,是给我的权势尚不够。”李由轻轻笑着,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还有着几分稚气,一双眼却是灼灼其华。

李斯想了想,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好,轻轻咳嗽了两声清了喉咙,心中思量着是动之以情好还是晓之以理好,半晌又觉得还是打一顿比较好,凡天下父子之间的事儿,均是不打不识相。这方面他还是需要向王翦多学习请教的。

李由似乎看出李斯的心思般道:“父亲,我七岁学武,八岁拿枪,九岁西北射天狼。”

李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晓之以理好了。他很是慈爱地看向李由,“这么着,父亲同你讲个故事吧。”

“我能不听吗?”李由颇为认真地问道。

“怕是不能,这都是为父这一生倾轧朝堂想出来的,你能多听就听听吧。”李斯清咳了一声,问道:“有这么一个年轻将军,他父亲是六国屈指能数的名将,一生功绩显赫鲜有败绩,他本人也算是出生将门豪族,家中氏族煊赫朝野,他自己则是年少成名,深受君主赏识,君主委以他一国的重任,最后他终于一战成名。这人是谁你猜的出来吗?”

“王贲。”李由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回道。

李斯笑了,他轻轻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为父说的是赵国名将、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他还怕李由一下子反应过来解释道,“就是那长平之战被武安君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人,一战天下闻名的年轻将军。”

“……“好吧,赵括。”

“你觉得赵括这人如何?”李斯笑着问李由。

“一己之力葬送了赵国几百年的基业,成就了白起人屠名声,名字怕是会载入史册数千年吧。”李由想了想,半晌补充了句,“唯一可敬的怕只有一件,赵括死战未降,所谓四十万赵人降秦,也是他死后之事了。”

李斯问道:“你为何不提长平之战,赵括也是杀了白起手下秦军近二十万人。”

“二十万人抵四十万人?”李由摊手道,“这怕是天下最亏的账了。”

李斯轻笑道:“成败论英雄,当世的确少有公允之人了。”

“若真能成败论英雄,那才是真正的公允。”李由不咸不淡地反驳道。

“好吧好吧。”李斯倒是也没多与李由争这点,毕竟这点着实辩不出什么东西。他颇为感触道:“你也看出来了,赵括与王贲的确是像,同样是父辈战功显赫,同样是出身将门,同样是少年成名,同样是深受君王赏识,可为什么赵括败了,王贲却能名震天下?”

“有些事讲究天赋,资质不同不能比拟。”

“可实际来说,赵括资质并不比王贲差许多,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赵括比王贲还要强上一些,赵括自幼熟读兵书,随着父亲闯荡过几年军伍,他对兵书的见解颇为深刻,有些方面甚至辩得他父亲自愧弗如。至少从资质来说,他比起王贲不差吧?”

“赵括谈兵,他父亲可不是这么评价的,空谈而已。”

“父子之间谈笑而已,因着一场败仗,世人倒是最会附会,传的人久了也就当真了。我争不过你时,也时常说你只是口舌上厉害。”李斯斜斜瞥了眼李由。

“可是赵括出兵前,他母亲上奏赵王,陈情说是赵括若败,请求无迁罪族人,这事你又如何解释?”李由迎着李斯的目光问道。

“想想当时的情况,老将廉颇都打不下来的仗,谁敢真的放言有把握?说是必胜,谁又不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临走前护住念着老母宗族这一家人,确实是人之常情,我觉得这倒是某种程度上表现出赵括实非莽冒之徒。”

“可是他仍是输了,长平一战可是死了四十万人,四十万人白起只放了百十个少年回赵国。”

李斯随手将手中棋子放下了,轻轻一声响,“问你一句,若是让王贲第一战就对上人屠白起,你觉得战况会如何?”

李由难得沉默了。良久,他抬眸看向李斯,“王贲不会冒进,他根本不会领命。”

李斯笑了笑,淡淡道:“可你忘了,赵括是临危受命,长平之战谁都知道该用廉颇的法子坚壁清野死耗下去,可是赵国当时的国力撑不起持久战的军耗,国内士族对廉颇的怨言更是四处流飞,赵王丹年少初继位,这内忧外困的局面于他而言近乎绝境,当是之时,举国唯有赵括愿意拼死一战,也唯有他能拼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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