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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70)

听见余子式的话,蒙毅盯着余子式的眼神却是忽然幽深了一瞬,他对着余子式道:“蒙家人的俸禄,每月底尽数都上缴了。”

“缴给谁了?”

“我父的俸禄尽数都在我母手上,我大哥的俸禄尽数都存着,等着日后娶妻后尽数上缴我大嫂。”蒙毅随随便便就把蒙家人最大的忌讳说给余子式听了,似乎完全没想这话多毁他蒙家世代将门豪族的颜面。

余子式被深深震惊了,半晌问道:“你大哥挺……未雨绸缪啊?”

“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大哥,没钱便娶不上妻,娶不上妻便成不了家,成了家也终被悍妻压一头。”蒙毅说到家人,眼中比平日柔和许多,他笑道:“我大哥小时候常瞧见我父亲被我母追着砍,甚为惊恐,从四岁起他就开始偷偷存银子了。”

想起平日里蒙恬铁甲戎装的邪气凛然,余子式再想想他默默存老婆本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出声,半天憋出一句,“你大哥,挺有远见啊。”半晌他笑得差不多了,抬头看向蒙毅,“那你平日里的俸禄呢?不会和你大哥一样吧?”

蒙毅捏着笔,静静看了会儿余子式,随即他将笔放下了,“我三年前伤了胡亥殿下,被陛下罚了三年的俸禄。”

余子式猛地想起还有这茬。也是,当年那比武场那风波闹挺大,他记得蒙毅是被罚了三年的俸禄。都说到这儿了,余子式顺口就接了句,“你把人伤成那样,罚你三年俸禄也算轻了。”他记得胡亥当时是从马上被掀下来,浑身多处骨折,那一身的血他想想还是觉得心惊。

蒙毅看着余子式那模样,忽然道:“我没伤他。”

“什么?”余子式抬头看向蒙毅,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蒙毅这话什么意思?

蒙毅却是忽然沉默了,半晌他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当时我是失手了,伤他非我本意。”

余子式倒是信蒙毅这话的,蒙毅实在没理由去针对胡亥,说胡亥死缠着蒙毅要比试他倒是还多相信一点。这事在余子式的心里就是两孩子比试,蒙毅失手伤了人,余子式他自己也是懂点武的,比试中有的时候那度真的挺难把握,受伤也正常,好在胡亥最终没事了,没出什么大事对两者来说都是万幸。

想起蒙毅这三年因为没有俸禄过的也着实很清苦,余子式瞥了眼他袖口压着的那破洞,又想到快到年底他俸禄也快发了,年关朝廷也会赏点东西,同僚一场他送蒙毅件冬衣好了。

堂堂一个大秦将军之子,穿着件破洞的衣服过年也不像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秦官员个个都是清正廉明,这让余子式这种偶尔收点贿赂的奸佞小人多尴尬。

第47章 买命

圆砍刀,长木板,横躺的狗肉。高渐离抹了把脸上的狗血,从一旁的的琴上拿起布慢慢擦干净手,身后从远及近响起脚步声,他随意地回头看了眼,大门处走进来一个青衣书生。

“买狗肉?”高渐离把那染了血的布随手给放下了,脸上的血迹还未擦净,他颊边两抹血色妖冶异常。

那书生伸手扔过去一袋东西,高渐离随手接了,刚一接到那锦袋,他就微微颤了眼眼睑,沉甸甸的重量显示着那袋子里东西的价值有多惊人。

“接生意吗?”那青衣书生问道。

“最近挺忙的。”高渐离将那袋金子扔在一旁,伸手熟练地将面前那狗肉拾掇好拿钩子挂好,随即他拾起圆砍刀与刚扔在一旁的抹布,细细拭干净了刀锋上的狗血,等到这一切都做好后,他扭头看向那书生,“不过兴许抽两个时辰还成。”他懒洋洋道,“说吧,多少人。”

“一个人。”

“那倒是更省事了。”

那青衣书生从袖中抽出一枚封的帛书递过去,高渐离伸指挑过来,抖开那帛书看了眼,在瞧见那书上的内容时眼中倏然划过一道暗芒,他抬头看着那书生,半晌勾出抹笑意,意味深长道:“你这点钱怕是不够。”

“事成之后,会再给你十倍金子。”

“接了。”

……

蒙毅从咸阳宫大殿走出来,一抬眼,天幕上已经悬着稀疏星辰了,他负手看了一会儿,夜风习习,雪映着天色一片大白。他身后追上来一个小宫女,提着盏橘色的灯,“蒙大人留步!”

蒙毅回头看去,那宫女将灯递上,“大人,陛下说雪天路滑,给大人点盏灯。”

伸手接了那盏暖橘色的灯,蒙毅的脸在火光中隐隐约约,一双眼里映着跳跃烛火。“回去吧。”他提着灯,负手回身往阶下走。

小宫女望着少年单薄背影走下千道的长阶,高冠束发,少年衣角在夜风中无声掀飞,他身后的咸阳宫火树银花不夜天。少年转身离去,留下这一宫寂寥灯火,小宫女站在不舍得看着那身影,她说不上来自己转不开眼的缘由,她只是觉得这位温润的将军之子直背提灯走下长阶的样子,胜过多少世家子鲜衣怒马的风流姿态。

深夜的咸阳,少年提着灯站在一座寻常的府宅前,他走上前伸手轻轻敲了敲大门,里面除了风声外没有任何的人的回应。蒙毅又再次轻轻敲了敲,深夜里的叩门声突兀而无人问津。蒙毅没再敲,他立在阶前抬头望了眼天色。

不知何时轻轻飘起了细雪,一点一点落在他脸上,他无知无觉地立着,手里提着一盏早已昏暗的灯,他孤身立门前一动不动。

等王平早上摸着门闭着眼去开大门的时候,一抬眼他差点就摔地上了,他眼睛瞬间就瞪大了,“蒙,蒙大人?”

蒙毅伸手拂去身上的雪,冬日凌晨的天色还很暗,王平只觉得他的眸子清亮,脸色苍白。他当即就甩了门栓,扭头就往余子式房间跑,“赵大人!蒙大人来了!你起了没?”

等余子式被那震地的拍门声惊醒的时候,他拧着眉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

“蒙大人来了!蒙毅!”王平吼道,“在外面站了一夜!”

余子式本来又粘住的眼瞬间睁开了,“站了一夜?”

“是啊,还是下雪天!大人你快起来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余子式刷一下掀开被子,连衣裳都没怎么穿好,披了件长衫就走出了门,果然一抬眼就看见蒙毅站在院子里,一身的积雪冒着寒意。余子式立刻对着王平道:“去烧点热水!”

他上前几步问道,“蒙毅,你怎么了?”

“没事。”蒙毅的声音有些沙哑,除了脸色苍白些倒也没有什么异样,“出宫时辰晚了些,就到处走走。”

余子式没敢耽误,带人进了屋子,蒙毅在炉火边坐下,头发上甚至还垂着冰楞子,那样子看得余子式心里直跳。“昨天出什么事儿了?”

“昨夜见了陛下,陛下升了我官职。”蒙毅慢慢捏着已经没知觉的手指关节,跳跃的火光映着他一脸苍白,他闭了一瞬眼缓了缓,“他升我为上卿。”

上卿,这职位可不低!那位秦朝战斗力极为强悍的纵横家姚贾就是位上卿,上卿光算位阶甚至能压九卿一头。可蒙毅这模样,却分明不像是欢欣,在余子式的印象里,蒙毅继承了他父亲蒙武的将军心性,是个极为沉着冷静的人,这一生他几乎都没见过蒙毅失态的样子,当年出了武校场那揽子事,蒙毅也没多惊慌失措,自觉上咸阳宫告罪,秦王罚了他三年俸禄,他平静谢恩后,三年再也没骑过马也再没拿过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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