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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33)

待到余子式的身影彻底不见,曹无臣才缓缓站起身,他扫了眼胡亥,淡淡吩咐了一句身边的宫人,“带他回去,把原先院子里的宫人处理干净了,换一批上道点的。”

那宫人压低声音道:“大人,原先院子里有几个韩国王卿。”

“院子里不是都有口井吗?谁没有个失足的时候。”曹无臣摸着腰间的吊坠悠悠道。

第25章 大韩罪臣

咸阳城外荒草坪,褐衣蓬发的病弱男人坐在树下,隔一会儿咳嗽两声。多日不曾进食让他整个人都精神恍惚,分不清耳边是礼乐声还是咋呼风声。

西风振开黑色王旗,八匹马的车驾上缓缓走下一人。男人费力抬眼望去,只见一袭玄黑身影。年轻的帝王弃了侍从宫人,孤身朝他走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男人想了想,忽然记起自己如今身处秦国咸阳,不再是韩国新郑了。又转念一想,韩国已经亡了数年之久了。

“先生。”帝王在男人面前站定,黑衣玄冠庄严无匹,他拱手轻轻作了一揖。

天子之礼。

坐拥河山万里,马踏战国狼烟,当今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已经许多年未曾低腰,这一礼,百万狮吼大秦铁骑尽数折腰。

“亡国遗孤而已,怕是受不起陛下这一礼。”男人拼着最后的清醒神志平静道。

“先生之才,天子之礼已然委屈了。”帝王负手而立,“国礼倒是尚可。”

许久,男人终于轻轻笑了起来,“秦王说笑了。”

……

一大清早,余子式收拾利落了去上朝,一般情况下,余子式上朝就是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偶尔仰望一下前排王绾李斯等高级玩家。说不上几句话的后果就是,余子式在整个大秦政局存在感极低。余子式对此倒是异常的淡定。

一个车马仪仗队总管刷什么存在感?高举旗帜怒吼大秦帝国千秋万代吗?

作为大秦朝堂万年潜水党,余子式今天又是抱着吃瓜群众的心态去旁听前排国家会议的,刚在位置上跪坐下来,余子式就瞧见离他挺远的郑彬在朝自己暗暗使眼色。余子式心中一顿,这人昨晚又被媳妇打了?

顺着郑彬的视线看去,余子式发现大殿外一个男人正在拾级而上。秦国朝臣大抵是黑色朝服,那男人却是一身清爽青衫,新面孔,一眼看去就是个角色。

大殿里一片寂静,那男人缓缓走到秦王面前,站定后没了别的动作。他平静道:“亡国罪臣,无颜礼二君。望陛下恕罪。”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天子阶前不行礼,这位新来的,有点意思啊。

廷尉李斯听见声音随意回头看了眼,视线却忽然定住了,眼底倏然划过一道暗芒,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余子式暗自挑了挑眉,把李斯的神情收入眼里。他好像有些猜出来这人是谁了,虽说与历史上时间差了些许,但是这历史早就不准了。打量了几眼殿中的男人,这一周身的文士傲气,的确是韩国豪族风流。

最后还是秦王打了个圆场,安排那青衫的男人坐下了。余子式没再多瞟,自己一个人安安分分地坐着。整个早朝,那男人除了一句,“亡国罪臣,无颜礼二君”外,就没说个半个字。

傲,当然是傲,不过人家有傲气的资本。当年秦王瞧见这位的书,当朝倾叹道:“寡人如果能见此人,与其同游一趟,虽死而无憾。”

据说,秦王一见此人书文,惊为天人,实在是非常想结识一下,但又苦于没有合适的方法,于是直接派兵扫荡韩国,这才得偿所愿把人给请了回来。

这事虽然后世野史流传甚为广泛,然而余子式毕竟是秦朝摸爬滚打一路看过来的,灭韩国其实真相很简单,韩国最近,而且太怂。不过瞧这架势,秦王对这位的好感度的确很高,异常的高。

可惜了。余子式幽幽叹了口气。

等早朝终于结束,秦王却留下了几个内廷的朝官。好嘛,秦王亲自陪着新来的这位来次秦国王宫一日游。

余子式认命地跟在最后面,陪着新同事从大殿一路向北。秦王自己事儿也多,走到大半天自己撤了。临走前随意扫了眼队伍,忽然指了一下眼神四处漂移的余子式。

“赵高,陪韩先生继续走走。”

“是。”余子式迅速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应下了。

秦王走后,余子式一群人陪着新同事到处晃,反正余子式本来闲来无事也是到处晃。走着走着,余子式就有些走神,还是个小吏忽然惊呼一声,“他人呢?”

余子式刷一下回头看去,然后一群人都蒙了。

刚才那一抹青葱色呢?余子式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

掖庭中破败的小院落,一名女子正挽着袖子从井里往上拉桶,许是装了水太沉,她吃力地拉到一半桶却猛地又滑了下去。女子未来得及松手,“呀!”她惊呼一声,伸手一看,双手均有一道沁血的伤口。

女子咬了下嘴唇,没说话,捏了捏手掌,呼了口气打算继续打水。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到了她面前,替她拽住了那水桶。女子抬眼看去,下一刻却猛地怔住了,眼中蓦地腾起不可置信。

“你……”

青衫的男人脸色苍白,拂袖而跪。

“大韩罪臣韩非,参见公主殿下。”

第26章 桃花

乱世多艰,一转眼多少人面依旧,多少物事全非?

余子式找到韩非的时候,后者正怔怔地坐在水井边发呆。水洒了一地湿了青衫,男人却无知无觉。咸阳宫大殿里都不曾折腰的男人,此时却痴坐在破败小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先生。”余子式走上前去,轻声唤道,“时辰不早了。”

韩非抬眼看了看余子式,“你是?”

“中车府令,赵高。”

“赵高。”韩非念了一遍这名字,接着又是一段经久的沉默。

余子式在旁边看了韩非许久,终于走过去在韩非身边坐下,他轻松自然地开口道:“多年前读过先生的《说难》、《孤愤》,激昂文字,情真意切。”余子式顿了一下缓缓道:“先生本是丞相之才,可惜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

“过誉了。”韩非面色平静到近乎漠然,他注视着光秃秃的院子,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

余子式盯着韩非,把这人的孤傲与寥落都尽收眼底,半晌他忽然开口道:“听说先生从前与廷尉大人有过交情……同门之谊?”

过了好一会儿,韩非才淡淡回道:“你说的是李斯吧?当年稷下学宫,师从祭酒,见过几面而已。”

怕不止是几面之缘吧?齐国稷下学宫,两人均师从学宫之长荀卿,同门十余年载,施政治国学说思想都极为投合。荀子当世大儒,门下却出了两名法家弟子,又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师兄弟,说这两人不熟,余子式是不信的。不过这番话余子式也没说出口。他随意道:“说起稷下学宫,我倒是认识个人,据说去砸过场子。”余子式说着话脸上表情忽然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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