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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272)

所谓的上朝,无非是丞相李斯与一众大臣挨个上去将这些天的事儿报一遍,整个过程余子式就没看见胡亥动一下,更别说开口说句什么了。余子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胡亥今日的样子较平日有些不一样,比平日里似乎要阴沉许多,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想着余子式下意识看了眼一侧的蒙毅,转念又觉得想多了,先不说胡亥是个皇帝,言出必行,就今日的场合而言,胡亥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动手。

文武百官都看着呢。

轮到余子式上前奏事的时候,余子式把事先记得几件事儿大致回忆了一遍,刚说了两件,殿中忽然响起皇帝平静的声音,直接把他的话打断了。

“你前两日让宗正劝我册立夫人,亲自挑了二十位才貌上佳的送入宫,我看过了,都挺好的。”

余子式抬头看向胡亥,站在阶下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话来,胡亥望着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余子式一下子竟是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始皇在世的时候,这个位置他曾站过无数次,也曾坦然自若地无数次上奏,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哑口无言。

良久,余子式才缓缓道:“陛下……陛下受先帝遗命,天子……臣以为……以为陛下当……”余子式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拱袖低头平静道:“陛下,皇嗣为社稷之重,册立后宫夫人乃是顺应朝野愿望,与天下而言是一个‘义’字,与先帝而言乃是一个‘孝’字,陛下……”

“说下去。”胡亥扫了眼余子式,“我在听。”

余子式一点点攥紧了手,抬头看了眼胡亥,文武百官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他忽然抿了下唇。

算了,既然你想听,这些话我也不是说不出来。

余子式微微抬起了袖子,望向胡亥一字一句地开口。朝堂彻底地静了下来,余子式这些年别的不会,唯独说话还成。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句句在理,从始皇帝之世一直讲到如今,一片臣子心。

一番话尚未说完,胡亥忽然淡淡说了两个字打断了他,“够了。”

余子式停了下来,望着胡亥没了声音。

胡亥望了他一会儿,伸手从一旁拿过一道封好的旨意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上来。”

余子式盯着胡亥看了一会儿,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了,良久,他缓缓抬脚往上走,一直走到帝王面前站定。胡亥将那道竹青色的帛书拾起来递给他,玄黑锦袖殷红云纹,一双手修长莹白,捏着竹青色的帛书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慵懒漂亮。

余子式看了眼胡亥的脸,随即视线落在那份帛书上,他缓缓伸手去接那份旨意,指尖刚碰到那份帛书的时候,他的手腕忽然被胡亥翻手抓住了。冰冷的感觉一下子从腕上传来,余子式刷一下抬头看向胡亥。胡亥幽幽地看着他,一双眼里往外冒着凉意,那样子甚至比余子式还要清冷一些。

“别动。”余子式轻摇了下头,望着胡亥眼中终于不复冷静,“这是咸阳宫,你在上朝。”

“嗯,我知道。”胡亥点了下头,望着余子式一双眼折着淡淡的光,他手上一用力将人拽了过来,伸手揽住了。水磨桌案上所有东西一扫而空,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朝臣都抬头看去。

胡亥拦腰将余子式压在了桌案上,起身抬手掰起他的下巴,直接低头吻了下去。唇齿被撬开,冷冽的味道一下子充斥了余子式,意识像是被直接抽离,那一瞬间,余子式觉得自己完了。

喧哗声一瞬而过,而后是死一样的寂静,满朝文武林林总总几百号人,所有人抬头都望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没有一个人敢眨一下眼睛。那是多少荒诞的一幕,再放肆的野史都写不出这样的场景,那是他们的陛下,大秦的皇帝!蒙毅坐在席位上望着殿中的那一幕,瞳孔一瞬间绽出极锐的光芒,阴霾极重。

这朝堂真是疯了。

胡亥感觉到余子式慌乱的挣扎,微微起身,手一点点沿着余子式的鬓角往下扫,他低声道:“别动,我很久没碰你了。”

余子式那一瞬间觉得浑身的血都冻结了,他望着胡亥,震撼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亥望着乖巧下来的余子式,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先生,我说了要娶你的,你还记得吧?”

余子式根本不敢说话,他除了拽着胡亥的袖子外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他甚至不敢扭头看一眼阶下的群臣,一眼都不敢。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胡亥真的能摧毁他,而且相当彻底。

胡亥伸手揽住他,没逼他去回头看群臣,而是轻轻抱住了他,那是一种保护的姿态,年轻的帝王低声道:“如今我喜欢你这事,天下人都知道了。”

第154章

权臣,尤其是有点手段与能耐的权臣,大都自命清高。狐媚取天下的人,那不叫权臣,那叫权佞。

胡亥这一手,直接截断了余子式在朝堂上所有的退路,大秦朝臣圈说到底还是个讲究清高忠义的圈子,李斯能坐稳这大秦权臣第一把交椅,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资历与名声本就配得上这位置。

余子式如今的问题是他经营了半辈子的声名被彻底毁了,在朝野真正的权臣圈子里再不能服众,除非他杀干净了所有人换上自己的人马。上一个与余子式境况相似的人是赵太后的男宠嫪毐,嫪毐也曾拜官封侯,位极人臣一时,却到底被人灭了族。这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两点,第一嫪毐上位在权臣圈子里的确是个笑话,第二是他由于不容于权臣只能拼命依附皇权,然而赵太后失势后始皇帝眼里并容不下他。

依附皇权,生杀予夺全都系于皇帝一人之手,所以自古权佞多谄媚之徒。

这一趟上朝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余子式坐在空荡荡的宫室里没有说话。他没有回家,胡亥将他留下了,他自己也不想回去,回去之后的要面临的询问与诘责,他光想象一遍就觉得惨烈程度不输于长平之战。他和胡亥,一个是大秦的郎中令,一个是大秦的皇帝,余子式忍不住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胡亥站在宫室门口,抬手敲了下门。里头久久没有回应声,他又敲了两声,而后直接震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他在余子式面前站定,低身与他平视,语气几乎算得上是淡漠,“缓不过来?”

余子式抬头看了眼他,半晌才打起精神开口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外面还有很多事儿等着我去处理,我现在不能待在这儿。”

胡亥伸手摸了下余子式的脸,低声道:“在这待着,剩下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余子式心中一阵疲倦,望着胡亥良久,却终究没说什么,他说了也没用。余子式从胡亥眼中明明白白读出来他的意思,无论自己说什么,胡亥这些天都不打算放了他。余子式第一想的就是,胡亥他又想做什么?他现在真没这个心思猜,所以他直接就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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