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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268)

……

余子式是半夜走的,他走的时候胡亥还睡着,屋子里点着绵绵的安神香,余子式从床下捞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往外走,临走前替胡亥拉了下被子。

秋天的夜里有些凉,余子式走在宫道上,忽然想起许多天前郑彬和他商量过的一件事儿。回家后他从书房里将郑彬给他的东西翻了出来,那是一大摞厚厚的书简。余子式抽出一卷看了眼。

“郑家女,年十七,姿容有殊……”

当初新帝即位,后宫嫔妃位置空悬,郑彬循着旧例挑了朝中大臣族中女子贤良者列了份单子呈给皇帝,余子式那天刚好撞见去送名册的郑彬,顺手就截下来了。余子式看了几列后就轻轻将书简放下了,最近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往外冒,胡亥如今的性子他也是越发捉摸不透,史书上说的“荒淫无道”四字他已经应了“无道”两个,兴许哪天就真的心血来潮在后宫立几房夫人也说不准。

要知道始皇帝制衡拉拢权臣,用的最多也最有效的法子可是联姻,始皇帝先前年轻时他就亲自娶,后来公子公主长大了就换儿孙辈继续来,从始皇帝对联姻的钟情程度来看,这手段效果可以想见。

余子式看着自己案上的那一摞厚厚的书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恰好黎明时分,不知上哪儿传来一两声鸡鸣声,余子式撇头往窗外看了眼,霜花堆在窗棂上,琉璃的光泽有些晃眼。

余子式起身开了门,对侍者轻轻吩咐了一句话。

将近一个时辰后,蒙毅才踏进了余子式的家门,刚沿着廊道绕过亭台水榭,他就看见坐在亭子中央的余子式正往烧得正旺的火炉里扔着什么,蒙毅认了认,从那东西的形制来看,像是拆得零碎的书简。

蒙毅沿着廊桥走过去,刚踏进亭子,余子式正好折了最后一枚书简随意地扔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炉中。接着他抬头看向蒙毅,说了两个字,“坐吧。”

“你怎么了?”蒙毅只扫了一眼就看出余子式的脸色有些白,他没坐下,反而直接站在廊下问了他一句。

余子式也理解蒙毅,蒙毅疏远自己才是情理之中,依着自己与胡亥的关系,要说他对蒙恬之死一无所知,这话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很荒诞。不过余子式也没费时间同蒙毅解释什么,胡亥做的和他做的实际也没太大差别。余子式扭头看向蒙毅,“坐下吧,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顿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平静道:“当初我入狱,你帮了我不少,原也是我欠你,如今你就当我是偿你当年救我的恩情,用不着多想。”

蒙毅望着亭子中央坐在火炉边的余子式,火光明灭,那人清清冷冷地坐在席子上,面色平静恍若陌生人。

余子式见蒙毅迟迟没有动静,抬头看了眼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两人均是一阵沉默。

余子式先收回了视线,客气疏离地道了一句,“坐吧。”蒙恬被先帝遗诏赐死,蒙家几近破碎,蒙毅最近的日子有多艰难余子式可以想见,墙倒众人推,这是人情常态,余子式原先想帮帮蒙毅,又担心自己出面嘲讽意味太重,最后也只是暗中吩咐人照看着些。

李斯与冯家父子如今还算是势力颇深不易撼动,如果说胡亥要动手,朝中这么多人,刚失去势力的蒙毅绝对首当其冲。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什么,余子式都必须护住蒙毅。

这个人是大汉朝的丞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夺其所有,而后十倍偿之。

第151章

郑彬最近很犯愁。

小皇帝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啊。自周朝以来,君王后宫能清冷到这份上,小皇帝真是八百年来独此一份。先帝在世时,掌管皇族事宜的郑彬就对皇帝的家务事很犯愁,始皇嬴政,终生未曾立后,即便是皇长子扶苏的母亲,殉葬时也不过是个夫人而已。偌大的始皇帝陵,正中央墓室仅摆一副石棺而已,一开始就没留下大秦帝后的位置。

郑彬觉得皇帝这家子人都挺奇怪,还有那赵太后——那与逆臣嫪毐私通并诞下子嗣的先帝生身母亲,她病逝前留下遗言,死后不愿与秦庄襄王合葬而是希望另葬荒野郊陵,一国太后不愿与皇帝合葬,几百年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那事儿虽然在始皇帝的插手下不了了之,但皇帝这家子人的确给郑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直到小皇帝即位,郑彬才发现和这位比起来,先前始皇帝赵太后那些事儿完全不算事儿啊!

不近女色的皇帝,千八百年来郑彬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真狠狠长了一次见识。皇帝一方面不近女色,一方面杀诸位宗亲那又是一个手起刀落的利落痛快,郑彬差点就觉得小皇帝这是打算灭了大秦皇族一脉啊。

皇帝再不娶几房妻妾夫人,大秦皇族这都快绝后了!而自从郑彬前两日把录着适嫁仕女的名册交给余子式后,他就没听见一丁点这事儿的音信了,这就跟小皇帝进了骊山行宫郑彬就再没听见他音信一样,那叫一个音信全无啊!

为大秦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的郑彬没办法,拿着份新的仕女名单又找上了余子式,想让余子式帮忙再问问小皇帝的意思,这么多便宜合适的黄花闺女,小皇帝不娶他哪怕睡两个也好啊!

郑彬这儿刚走进大门,余子式恰好有事儿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两人在门口撞上,郑彬问了一句,“哎,赵高你上哪儿去?”

“东边蕲县一代似乎出了点事儿,我出门一趟,你怎么来了?”余子式扫了眼郑彬身后侍者捧着的一大摞书简,他心里装着事儿,面上虽然依旧冷静,心中却难免有些急。

“你帮我把这册子再递给陛下瞧一眼,问……”

郑彬这边话还未说完,余子式却是直接从袖中拿出枚青色的宫玉扔给了郑彬,“我现在有些事儿,郑彬你自己跑一趟成吧?”余子式心思不在这儿,也没太把郑彬放心上,直接拍了下他肩道:“你拿着玉牌直接过去,若是皇帝问你,就说我让你去的。”

余子式留下两句话,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心上,见郑彬拿了玉点了头,他也就出门走了。

郑彬见他那一副匆忙的样子,多嘴问了句,“你上哪儿去这么急?”

“去趟官署。”

……

骊山行宫,胡亥坐在案前翻着那册子,看了两三册后,他看向正在殿中央的郑彬,淡漠问道:“赵高让你来的?”

郑彬点了下头,刚想说“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那神色如常的皇帝忽然扬手将桌案上所有物件与竹简一齐挥了下来,一声巨大的声响,郑彬后背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胡亥没说话,手抵着桌案,垂眸望着殿中央的郑彬,那冰冷的视线一扫过,郑彬立刻屈膝跪下了。

“陛下。”郑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只觉得惊诧一时间竟是说不出来什么,他低着头快速思索着,清晰地感觉到皇帝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凉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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