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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264)

三个时辰后,骊山行宫。

胡亥坐在窗前望着山外的夜景,星辰稀疏,明月皎洁。他低头看了眼,余子式安安静静地枕着他的腿睡着,夏日的山风从窗户里吹进来,轻轻吹动着他青色的衣襟。胡亥伸手抚上他的脸静静看了会儿,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衫抖开披在了他身上,伸手将人轻轻抱起来。

将人放在了床上,胡亥坐在床边抚着余子式的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殿中香炉里点着安神香,袅袅烟气盘旋缭绕着,衬着胡亥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良久,他起身推开的宫殿的门往外走。

悬廊之下恭敬地立着一个人,胡亥穿过廊道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那人低身而跪,毕恭毕敬地喊了两个字。

“陛下。”曹无臣抬起头,双眼微眯轻轻笑起来,精神抖擞。

“起来!”胡亥简洁地说了两个字,直接问道:“西北扶苏的情况如何?”

“长公子殿下的情况不清楚,不过,”曹无臣抬头看了眼胡亥,顿了一会儿后低声道:“将军蒙恬质疑赵大人与廷尉大人篡改先帝遗诏,称——称窃国当诛。”

胡亥闻声极轻地扫了眼曹无臣,曹无臣立刻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胡亥从袖中掏出一封诏书伸手甩在了曹无臣的面前,平静而淡漠的声音在廊间响起来:“先帝遗诏,长公子扶苏监军在外,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平素上书直言诽谤,为人失孝,留书命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为人臣不忠,其赐死。”

曹无臣从地上拾起那封诏书,看了眼上面的笔迹和朱红国玺印,抬头看向胡亥,良久才犹豫道:“陛下,蒙恬与长公子外镇西北,手底下兵马加起来约有三十万,此时朝野局势尚不稳定,此时下诏恐怕会把此二人逼急了。”蒙恬手底下那三十万军士常年在外和胡戎作战,骁勇善战,扶苏又常年坐镇西北,军队人心所向,诏书一下,万一军队哗变,西北恐起动乱。

“正是因为朝野局势尚不明朗,所谓扶苏必死不可。”胡亥垂眸扫了眼曹无臣,“西北不只有他蒙恬一支兵马,王离与王贲还在西北。等扶苏与蒙恬死后,两人手底下的兵马由王离接手,一切循制。”

“如果长公子殿下不愿意自裁……”曹无臣说到这儿顿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胡亥。

“那就帮他。”胡亥留下这句话,转身往回走。

第148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流火八月朔风,天气转凉入秋。

自新帝登基许多天来,余子式与一众朝臣的日子相当清闲,甚至可以说有些无聊了。胡亥自登基以来几乎没怎么上过朝,也没怎么会见过群臣,几乎完全是沿袭了始皇末年的生活作风,天天都在骊山行宫里安安静静地待着,朝中诸事都是几位大臣在处理。

余子式原以为胡亥不喜近人的毛病这么些年也该改得差不多了,却不曾想他愈发变本加厉,不到一个月身边的近侍撤得干干净净,偏偏他自己又不像是能自力更生的样子,没人照看着的时候,连一日三餐在他眼里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为了避免后世史书给他们一众权臣安一个幽禁虐待新帝的骂名,余子式很自觉地陪着皇帝吃饭睡觉,全盘接手了近侍的任务,照顾起了皇帝的日常起居。

日子平静久了,余子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仔细查了几遍却没查出异样。太平静了,余子式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头像是笼着层阴霾一样灰蒙蒙的。

这天下午,桓朱与阎乐在学堂不知怎么的和李斯家小公子李思打起来了,余子式收到消息过去看了眼,恰好撞见有些日子没见的李斯。两人问了情况,各自领了自家灰头土脸龇牙咧嘴的小辈儿,余子式打量了一圈,明显觉得李思要更狼狈更气急败坏一些,他心中当下有了底。

李斯似乎没什么心情,不痛不痒数落了李思两句,也不管李思气得脖子都涨红了,直接命人绑了拖回家关两天。余子式在一旁看着丞相大人教训完儿子,回头轻飘飘地扫了眼藏在他身后的桓朱,朝阎乐使了个眼色。

阎乐心领神会,拽着心虚的桓朱转身就走。桓朱踉跄了一下,刚想骂句什么却在余子式的目光下生生咽了回去,夹着尾巴一样默默溜了。

余子式当下就觉得阎乐是个好苗子,同样都是寻滋挑衅仗势欺人,和阎乐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比,他家那傻闺女这一脸的做贼心虚真是让人担心。

两家小辈儿都走了之后,余子式这才看向李斯,轻笑着打了声招呼。

余子式这两天都没怎么见过李斯,难得在这儿撞上了,正好和他聊了两句西北局势,说了几句自己对扶苏与蒙毅的看法。话一出口,余子式就觉得李斯的神色起了变化,那样子像是有些诧异,眼神里带着些打量。余子式心中一瞬间疑窦丛生,还想问句什么,李斯却忽然开口道:“赵大人,我家中还有些事儿,怕是要先行一步了,小儿辈不懂事,今天学堂的事还望赵大人别放在心上。”

留下这么一句,李斯自顾自转身走了,临走前似乎还深深望了眼余子式,那一眼太快,余子式尚未捕捉到什么李斯就已经转身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李斯的背影,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回去之后,余子式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彻查,把这些天所有的事务全都翻了出来一遍遍扫过去,忽然翻手将书简狠狠压在了案上。不对劲儿,情况有些不对劲儿,这些天的日子太风平浪静了。

或者说,他这些天接触到的消息都太琐碎片面了。

余子式下令将所有内廷官员都召到面前,甚至包括王平在内都挨个询问了一遍,事无巨细,越问他心越发凉了起来。对答如流,真正是对答如流,而且一眼望去有不少的生人面孔,余子式这些天在骊山行宫待的日子是久了些,但是也不是未曾踏足内廷,他发现自己竟是对内廷人员的变动没有丝毫的察觉,这念头一起来就完全刹不住。

余子式没惊动任何人,直接带着王平去了趟御史丞,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官员的档案一份份调出来核查了一遍,越翻下去余子式的脸色越阴沉,不仅是多了许多陌生面孔,原本手底下的那批人也不再是原来的职位品阶,余子式忽然猛地甩了册子转身往外走,走出去宫室两步后,他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向王平,平静道:“你派人去趟骊山行宫,和陛下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有点事儿可能晚些过去。”

王平答应下来,转身去安排了。余子式转身往宫外走,前去找了趟郑彬,郑彬倒是对他的到来有些诧异,余子式与他聊了两句,问了几句宫中诸位公子与先帝诸位夫人的事儿,郑彬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异样,余子式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一把扯住了郑彬的袖子。

站在日头下,余子式觉得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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